九五之尊顿了顿,看到凤明邪缓缓睁开眼,眼底困乏显而易见。
“你这几天累着了。”他收回目光揉了揉自己作痛的额头,凤明邪自打在刑场上带走了陆以蘅,转身没再看一眼大雪纷飞,没再看一眼鲜血横流,他闭门不出也足有五六日,除了太医院的人,任是派了什么小太监去都吃了闭门羹,今天,突然来到了御书房。
他忙着什么?自然是照顾奄奄一息的陆以蘅。
九五之尊很清楚,他没多言,甚至半个字眼也不提那天潢玉牒,两人心照不宣、装腔作势,见凤小王爷支起身,金龙狐裘滑落在地,天子踱步至书案旁,伸手抓了一叠折子意有所指:“少不了人要言你是非,胡作非为,再加上一个程敏。”程家如何罢休。
凤明小王爷耸耸肩满是不当回事儿的表情:“皇兄打算如何处理?”他将狐裘拾起重新笼上山,殿内的暖炉刚刚好,既然天子暗中将百余巡防营调去邕城便说明他不希望空穴来风质疑皇家争端,若是叫有心之人拿捏住了兄弟间的把柄可不见得是什么江山幸事,所以,九五之尊想要息事宁人。
天子瞥了那老神在在的男人一眼:“程敏是死在东市口,可她是被刺客所杀。”至尊帝王一口咬定说的义正辞严没有半分心虚,当时现场紊乱、昏天黑地的可不都在忙着奔走逃命,谁瞧得清究竟程敏和陆以蘅之间发生了什么,“陆家姑娘舍命相救而不得,足以告慰程家。”天子“啪”的将手里弹劾的折子丢进火盆。
白纸黑字片刻就成了灰烬。
无事发生,便是最好的结局。
那天,不过是一个横行无忌的小王爷违抗皇命想要救一个死囚,再多的不是和骂名也该凤明邪一人承担。
“皇兄英明。”小王爷躬身一笑,也不知是嘲是讽只想拍手称道,瞧瞧天子,一怒一笑,一骂一赞,最清楚如何巩固自己的权势地位,“那些刺客,可有查证?”
天子的目光落于殿门,似有那么一瞬在斟酌衡量,他执起温热茶盏细细的抿了口:“石大将军已将贼人全部诛杀。”
“一个活口没留?”
“没有。”殿外是即将消融的茫茫白雪,折射出的刺眼辉芒叫天子不由眯了眼,“朕还要问问你,苏一粥说那是北戎的刺客,为何北戎刺客会突然现身盛京城东市口,目标是你,还是陆以蘅。”他问道,却没有特别追根究底的意味。
这句话就很奇妙。
凤明邪微微低眉眼眸眨了眨,长睫如同蝴蝶的翅翼。
当初他从两省回京途中不也险遭行刺,那个时候陆以蘅同在营中,现在东市口亦是两人在场,不禁叫人有些纳闷这无巧不成书,抑或——那些刺客的目标并非百无禁忌的小王爷而是,陆家姑娘——
大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微妙,九五之尊歪着脑袋,指尖在案几上“啪嗒啪嗒”有节奏的敲打:“他们是来杀人的,抑或,是来救人的。”
仿佛只是脑中颓然窜出的一个遐想。
奇装异服、茹毛饮血,虽说两国邦交算不得美满,可要在盛京城里大动干戈,若被抓到把柄国主质问岂非显得太过张扬大胆,可如果你换一种想法——陆以蘅被问斩却引来北戎刺客袭击,怎么看,都似来相救而非相杀。
遥想当初那陆贺年在武怀门送上八万大军给北戎时,不就有人弹劾他滥用职权通敌卖国,如今——喏,到了那番邦“报恩”的时刻,来救下陆贺年的女儿陆以蘅,果真是一丘之貉。
好个因果阴谋论。
凤明邪一愣,突地哈哈大笑,前俯后仰,连气儿都快喘不上:“皇兄、皇兄……这是哪位大人在折子里的天马行空,介绍介绍,臣弟、臣弟给他在天桥底下,噗,天桥底下说书的摊子备上最好的位!”也别当什么肱骨之臣了,一天到晚满脑子就是捧高踩低、党同伐异,这想象力不人实在是可惜了呀。
“谣言止于智者,皇兄不会当真了吧。”混世魔王意有所指的加了句。
“自然,不会。”九五之尊一脸的僵笑。
凤小王爷满意极了仰身斜躺,翘着脚一晃一晃,五彩雀羽顺着弧度落出灼眼华光:“陆以蘅若是与北戎有勾结,那臣弟怕在回京途中就遭了秧,两省内忧外患岂不正该合了那些居心叵测小人的心。”何必劳苦功高、一身是伤,千里迢迢还要去给朝廷建功立业,“石大将军有什么看法?”
他问的是东市口的案子。
天子的指尖在鼻翼边触碰了下:“宫中有内应。”他低声道。
“看来您早有防备。”
“自打琛儿祭天遇刺,朕一直耿耿于怀,不管是反贼也好、外患也罢,既然已经动到了皇朝命脉江山社稷的份上,朕不得不在意,巡防营掌管着盛京城的安危,而神武卫、长水卫、虎贲卫皆是深宫内勤,若他们之中存有异心,着实叫人心寒。”
太监作乱,内卫掌权,挟天子以令诸侯,历朝历代都不少见。
凤明邪的指尖绕着长发一圈一圈的,若有所思:“这虎贲卫不是晋王所属吗,您儿子若是动了什么手脚,作父亲的自然了若指掌。”
九五之尊“啧”了声,瞪了那小子一眼:“明狰行事的确刚猛偏激了些,可他从未在朝中明目张胆,不,他甚至在朕的面前都从未言过他人半句不实。”
这个他人是指谁。
自然是东宫太子殿下。
九五之尊自个儿就是从先皇帝的十个儿子中“脱颖而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