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洵是个文弱书生,悬壶济世有他的份,可面对千军万马是半点法子也没有,更何况如今身受重伤疲累虚靡。
陆以蘅想要带这样一个人走出大理寺,那是难如登天。
英雄,这世上想做英雄的人那么多,可谁能真正从尸山骨海里站起来,寥寥无几。
程有则就这么讪笑着看那浑身是血的姑娘站在大理寺前的月下,仿佛每一缕呼吸都带着热血赤诚带着腥风血雨,真像个小阎罗,就算拼尽了最后一分力气,最后一滴血也不愿意压弯了身侧的红缨枪。
可笑。
陆以蘅的脚步带着踉跄上前一步,那些兵卒就往后退却一步,寒凛长剑穿透空气,她气喘喘,谁也都看的出来快要撑不下去了,她的长枪献血脱手而出未及收回,臂弯不过多增伤痕,血迹斑斑。
“陆以蘅!身为朝廷重犯私闯大理寺还想救下欺君之人,罪大恶极!”程有则喝道,对于罗大人带着大理寺中人竟连区区一个小姑娘都阻拦不了而匪夷所思,“罗诏,你不觉无地自容吗!统统拿下!”
程有则的突然出现令罗诏浑身一颤起了热汗,的确,他对这位程大人又敬又佩可更多的是畏惧,程有则身为都御史一句话就能让他乌纱不保。
罗诏点头哈腰不敢多言,程有则一挥手,身后的仆役就和兵卒们冲撞在了一起。
陆以蘅若孤身一人可来去自如,然如今手心里的热汗让她长枪打滑早已失了原有的锋锐和进退神速,她的分身乏术程有则看在眼里,老头子站的远远朝着手下人使了眼色,奴仆们心领神会挥着刀剑不朝那陆小将军发难,而是,顾卿洵。
打蛇就要打七寸,你得瞧瞧这姑娘千辛万苦为了谁。
手无寸铁顾卿洵。
陆以蘅听到耳边的碎步夹杂着呼啸的冷风,她回身脱枪挡下刀锋截下欲要冲向顾卿洵的兵卒,突地背后刺痛如割骨削肉,可以感觉到三尺青锋劈开皮肉热血渗涌,兵卒的长剑在她后背砍下了一道大口子。
陆以蘅这一路厮杀浑身带伤浸血还未曾嚷过半句,可这一刀直将她冷汗逼出,小姑娘低呼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地滚了两圈。
冰冷的石阶磕在刀伤,四肢百骸的力量都被抽去一空,陆以蘅呲牙咧嘴满头是汗,压根、压根凝不起力道再站起身,她的肩膀已被钳制,七八个大男人就这么将一个小姑娘从地上拧了起来。
程有则悻悻然上前将奴仆手中的刀卸下,锋刃贴着陆以蘅那满是肮脏血痕的脸颊:“瞧啊陆小姐,你也有今天,”他嘴角一抽,抬脚狠狠踢在她的膝盖上,陆以蘅呜咽着“噗通”跪了下来,整个身体在憷痛下被迫弯下了腰,脖颈子就在刀锋上磕下一道血痕。
膝盖的旧伤反复无常就如万蚁麻痹啃噬,她脸色苍白倒抽冷气。
“啧啧啧,”程大人冷笑,“真不知道这一身的硬骨头是跟谁学的,陆贺年吗?”他装腔作势如恍然大悟,“那老东西替人担罪、替人买过,还自以为有情有义,嘿,不就是被那欺世盗名之徒给诓骗了的蠢货罢了!”
欺世盗名者是谁。
一目了然。
若不是凤明邪当年偷偷入西北,你陆家也不至于凋敝式微这般,一个个口中说着为国为民国仇家恨,可就连站在面前的九五之尊都不放在眼里,何谈大道、何谈天下。
陆以蘅咬牙撑着一口气,她恶狠狠的瞪着他,不答反笑:“程大人……我父亡魂会替我,向你的女儿女婿,问个安。”她轻嗤道。
程仲棋和程敏,都是死在陆以蘅的手下。
程有则闻言勃然大怒,额头青筋一蹦,手里的刀子恨不得一下就将这姑娘的细脖子给斩断,可他忍住了。
“罗诏!”他大喝,罗大人喘着粗气战战兢兢步上前来,程有则将手里的刀子丢进罗大人怀里,“逆贼早就当诛,杀了他们。”
程有则退开一步让罗诏站在身前。
罗大人倒抽口冷气,好个程有则,自己不动手反倒让他罗诏当刽子手,那老头子刀了此时此刻还想要置身事外留个后路不成。
无耻老狐狸!
罗诏吞了吞嗓子眼里的唾沫,只觉得这火光灯花都像烧灼在脊背,烫的分厘都是煎熬。
陆以蘅瞧出了罗诏犹豫端倪,她嘴角干裂,一开口就腥味弥漫:“罗诏,你就不问问程大人为何今夜新帝百花夜宴,他却中途跑来大理寺中!”
罗诏顿了顿。
程有则拳头一握:“别听她胡言乱语!”
“罗诏,你就不问问他,宫内发生了什么!”
“罗诏,你就不问问他,今夜皇城内外兵马如雷,到底是榆阳侯、三大营,还是,他不敢不能说出口的外军!”
“罗诏,你要做下一个替罪羊吗!”
陆以蘅嗓子沙哑,可每一句话都如枪如刀般扎在罗诏的心头动摇着他的心念,罗大人早已发觉今夜不寻常的变动,虽然他久居大理寺也不是什么一品二品的朝廷要员,可对盛京城这几年的势头是看的一清二楚。
程有则见罗诏进退两难,他抬手那细瘦枯槁的指尖就刺到了罗大人鼻尖,催促:“本官让你斩就斩,杀了钦命要犯,你罗诏就是第一等的头功,要担什么责,都察院全权负责!”他狠狠在罗诏肩头推了一把,罗大人踉跄脚步似清醒了大半,“你可别忘了,上有老下有小,罗家还有一十六人等着你照顾!”
程有则威胁的隐晦,你若不做个聪明人,便是全家的死期。
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