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瞪了她一眼。
这丫头一向是不长记性的。
上一次这般敷衍杜英,下场便是差点儿咬破了一张锦帕。
似乎从杜英的眼眸之中品味出了警告,疏雨打了一个激灵,腰杆儿挺的笔直,好像在提醒杜英,乾坤朗朗、光天化日,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另外一边的蒋安,忍不住好奇问道:
“都督想要让大司马行在前,而现在,两军并肩前进,这岂不是没有遂了都督之意?”
杜英摇头说道:
“大司马行在前,是他想要做的。此次北上,大司马本来就是奔着建功立业而来,没有碰上慕容恪,现在却得知了鲜卑中军的动向,甚至很有可能慕容儁就在那里,所以大司马怎么可能不想独吞这个功劳?
所以余刚刚的建议,实际上正戳在了他的心坎上,只不过他不信任我军而已,总觉得我们有可能在背后搞点儿小动作。
相比之下,余倒是觉得现在两军并肩前进挺好的,我军历经一日一夜的苦战,本来就无力再做这个出头鸟。
但是又不能把这一战所有的功劳都给大司马,所以随同大司马而动,却又保持一段距离,让我军有加速向前或者缀后的灵活回旋余地,这不是挺好的么?”
蒋安愣了愣,原来都督一开始想要达成的目标,就是两军分头前进······
他只不过是利用桓温多疑的性情,反其道而行之,反而让桓温自己主动提出了杜英原本就想达成的结果,而且因为时间紧迫,各种关窍,桓温自然也来不及细细思索,显然还没有察觉到,这样安排到底对谁有利。
都督还真是狡猾啊。
这让蒋安忍不住瞥了一眼在杜英另外一边,肃立如松的疏雨。
真不愧是都督身边的女人,估计刚刚就已经品味出了都督的心思,所以对杜英的回答毫不在意,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态。
殊不知此时的疏雨只是茫然而又有些纠结的看着杜英的背影。
完了,公子生气了,今天晚上要是赶不到战场的话,恐怕又要咬帕子了······刚刚早知道就不招惹他了,算了,自己闯的祸,总归还是要受着的······回去要是让大娘子知道了这家伙天天无度,会不会骂死我······
至于杜英说的话,疏雨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反正完全跟不上杜英的思路,那么不如站在一边装高冷。
“大司马看来已经很少和朝廷打交道了。”杜英突兀的说道,“否则按理说不应该看不出来这些弯弯绕,余倒是也没有料到他竟然这么轻易的就中了余的套路······
郗超之前一直跟在大司马的身边,乃至于形影不离,就是帮助他防微杜渐。
可是现在,很明显郗超并没有随同,那么这位‘入幕之宾’,去何处了呢?”
蒋安瞪大眼睛,这个问题都督你问我,我问谁?
不过好在杜英好像也不是想要刻意刁难他的意思,而是在自问自答:
“郗嘉宾一定是有更加重要的事去做,现在对大司马来说,首要的事就是在两淮攫取最大的利益,前线有关中王师在,大司马很可能只能和关中王师平分功绩,甚至今日我们出乎其意料的胜利,更是让大司马所能获得的功绩寥寥可数。
乃至于关中报纸稍加运作、向大司马身上泼脏水的话,还能营造出来‘大司马迟迟不施以援手,关中王师陷入苦战,最终绝境反杀’这样的汹汹舆论。
只是这种行为颇令人不齿而已,余不会为。但在郗嘉宾的心中,我们不愿为,不代表不能为,若真要行此,则大司马完全处于下风。
所以他必然不可能完全寄希望于能够在战场上获得所想要的,偌大的后方,也有可着眼之处。
而后方,无外乎淮水河岸以及淮南。现在大家都在盯着淮南,大战爆发之前,怎么闹腾,朝廷管不了,各方也都决定不了,朝野汹汹舆情也影响不了,各凭本事而已。
很幸运,我们关中在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时刻捡了便宜。
而大战既起,那么淮南的一切,就必须被定格,因为朝野民心,都不会允许在这等强敌压境的情况下,再起内讧,尤其是还有两淮王师内讧的前车之鉴,若非鲜卑人同样不明所以而不敢贸然进发,则淮水防线恐怕已摇摇欲坠。
所以郗超的目的,必然不在淮南······”
听杜英分析到这里,蒋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淮南的掌控,才能让他们这一支游走于淮北的王师有安稳的感觉。
相比之下,就连许昌,都因为隔着长长颖水而显得有些遥远。
“也就是说在淮北了。”蒋安已经跟上了杜英的思路,喃喃说道,“征虏将军?”
“不错。”杜英喃喃说道,“所料不差的话,此时郗嘉宾应该已经是刘建的座上宾了,而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想要劝说刘建追随大司马,很简单。
所以刘建这支兵马,大概已经和我们无缘了。”
“事无十全十美,属下等无能,让都督忧心眼前战事,忙碌之余,自然也难免会忽略刘建。”蒋安宽慰道,“而且正如都督所言,大司马既然想要建功立业,那么刘建这一支兵马,也必然会拉拢着北上,所以至少对两淮战事的影响,是一样的。”
“希望如此吧。”杜英叹道。
消息的不灵通,再加上慕容恪大军压境的压力,让杜英自然不可能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刘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