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那些奄奄一息的伤兵,在看到谢奕的时候,眼睛中也难免绽放出些许光彩。
在这些谢家部曲眼中,率领骑兵冲杀重围之中、化解鲜卑人集结起来的攻势的,是谢奕。
又在王师反击的时候身先士卒的,是谢奕。
在鲜卑人骑兵杀到时又亲身断后,掩护所有将士顺利撤入壁垒的,还是谢奕。
可以说,这位从未在谢家部曲们面前露面过的谢家家主,通过一天的表现就征服了在场的所有将士。
他们愿意追随这样的统帅而战,尤其是当对方的身份于他们而言也合情合理的时候。
这,才是谢家家主该有的风姿。
谢奕松开手,谢万脚步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扑倒在地上。
对着几名士卒拱手还礼之后,谢奕方才看向谢万:
“作何感想?”
谢万却只是沉默,他的目光在那些士卒们身上扫过,现在的他,显然已经很清楚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过错,可是他仍然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的错误。
这些将士们既然是谢家的部曲,那么本就应该为谢家子弟所作出的决定而战,乃至战死,他们选择相信了谢家,那就不应该期待着谢家的道歉,谢家给他们发放军饷,也就买断了他们的生命,从生到死,都应该没有怨言。
谢奕看着一言不发的谢万,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环顾一圈,叹息道:
“万石,你回去吧。”
谢万豁然抬起头,紧紧盯着谢奕:
“回?回哪里?”
“回寿春吧。”谢奕伸手给他整了整衣襟,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不想在寿春停留的话,那就回建康,三弟不会真的责怪你的。让你前来两淮······或许他也有用人之错。
这军中,本来就不适合你,朝堂,或许才应该是你一展宏图的地方。”
谢万顿时皱紧眉头:
“阿兄,所以余返回建康府,那这些兵马么?”
谢奕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谢万就已经抢先说道:
“阿兄是不是认识错了什么事?
这些兵马,都是堂兄在淮南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换而言之,这些应该都是陈郡谢氏在淮南的部曲。
阿兄虽然是谢家家主,可是这些年,甚至连建康府都没有回过,在外漂泊、在外征战,可曾把自己真的当做谢家的家主?
甚至阿兄之前是担任征西将军行军司马,是在为大司马而战,如今担任关中杜都督的行军司马,则是为关中而战。
大司马也好,杜都督也罢,这两位现在秉持着什么心态,阿兄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既然如此,那阿兄其实已经站在了朝廷的对面,是我们陈郡谢氏的敌人,只不过现在各方都还维持着现状、共克强敌,所以谢家上下也还愿意承认阿兄这个基本没有什么作用的谢家家主之位罢了。
但一旦鲜卑人被击退,之后各方开战呢?阿兄又应当如何自处?!”
说到这里,谢万已经愈发激动,伸手指着逐渐向这边聚集的诸多士卒说道:
“阿兄怎么选择,我们不管,因为你是兄长,纵然多年未曾还家,你也是家中长兄,对我们兄弟几个甚至还有抚养之恩,所以我们尊你、重你,但是不代表这一支为了保护陈郡谢氏、为了朝廷而战的军队,可以这样拱手让给阿兄!
总有一天,我们可能要分道扬镳的,而这时堂兄的心血,余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心血被阿兄拱手送给关中!”
谢万每说一句,谢奕的脸色就阴沉几分,当谢万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攥紧拳头,声色俱厉的时候,谢奕已经忍不住扬起来手。
但谢万这一次没有畏惧和退缩,直接向前探头:
“和阿兄争执,本来就于礼不合,所以阿兄尽管打吧!”
可是看着刚刚说出这么一番话、已经变得完全陌生的弟弟,谢奕的手颤抖着,却最终还是一跺脚,将手收了回来,他喃喃说道:
“万石你说得对,于这个家,余的确亏欠良多······”
谢万的眼眸之中露出来一丝亮光,然而谢奕接着正色说道:
“但你们想要让这一支军队维护的,是谢家的地位,可是余相信,阿兄当时收拢北地流民的时候,绝对不是单纯这么想的。”
谢尚的一生,都在前线奔走,出身文人世家的他却活生生的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武将,并且他的这些行为也深刻的影响了谢奕,让谢奕走上了和谢尚一样的道路。
因此谢奕坚信,阿兄的想法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维护谢家,有太多的方法,在朝堂上的崭露头角往往比在外手握重兵、平遭猜忌来的有用。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注视着越聚越多的士卒,也看到了何谦、高衡和郗超等人都听闻声音聚拢过来,也感受到这些将士们或是炙热,或是疑惑,或是期待等等的目光全部都汇聚在自己的身上:
“这支军队的组建,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御敌于国门之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让这些南下的流民百姓们,能够重返故土。
保卫一家一户之权位,而需要组建上万之兵马,何其谬也?这是余之堂兄、镇西将军所不会为,也不愿为之举。
所以余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带着这支军队,扫灭群胡、威震北方,告诉所有侵占我们故土的胡人,只要你我汉家男儿还未死绝,那么就永远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说罢,谢奕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