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看着前方快速重新向山下移动的战线,轻轻呼了一口气。
此时发起反击,其实也是谢玄临时起意而已。
一开始是真的做好了退守山腰的准备。
奈何鲜卑人太给面子了。
谢玄站在八公山上,跺了跺脚。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座淮南小山上,谢玄总有一种信心十足的感觉。
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保佑着他。
大概这里真的是王师之福地,谢某之福地吧。
小山亦巍峨,为天倾之柱也。
他如是想到。
至于这些鲜卑人,即使是躲在壕沟之中,也能败的如此快速,谢玄大概也能理解。
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进入到如此复杂的壕沟体系之中,面对那些以劲弩开路,然后短刀在后随时贴身厮杀的王师,他们本就缺乏经验,更不要说他们身侧、山坡上的袍泽们正在仓皇撤退,或者准确说在逃命,所以让他们苦苦守着壕沟自然也不现实。
至于诸葛侃,也的确争气。
很快,王师的旗帜就重新插在了胸墙上,王师将士甚至还跳上胸墙,对着那些连滚带爬而走的鲜卑人耀武扬威。
只不过很快两支冷箭射过来,直接把那最招摇的两个人射中、滚落下来,王师将士们才从这突然撤退,又突然胜利的狂热之中清醒过来,一个个伏在胸墙后面,老老实实了。
下一刻,鲜卑人的箭雨轰然而至,黑压压的一朵云直接罩在胸墙上,直把这胸墙插得如同一只刺猬。
谢玄无奈的摇了摇头,到底还是新编练没有多久的兵马,一开始的时候还能做到令行禁止,现在打上头了,有点儿冲动行为也在意料之中。
但鲜卑人如此凌厉而快速的报复手段,说明他们并不服气啊······
果不其然,又是新的一批鲜卑士卒,踏上了向着胸墙发起进攻的道路,这一次,他们的人数看上去更多、军阵更为严整。
大概已经是鲜卑人的精锐了。
谢玄眯了眯眼,胸墙后的王师将士亦然是久战疲惫,谢玄刚刚发起进攻的时候就已经替换了其中的半数人马,但是他总归是要给自己的后续防御留下一些的。
因而现在这一半掺杂一半的兵马,不见得就能够扛得住鲜卑人新一轮进攻。
到时候鲜卑人也吸取教训,沿着山坡上的壕沟缓缓而行,那么王师的檑木滚石,怕是很难派上用场了。
“把手持短兵和盾牌的士卒集中一下,那些檑木滚石就不要再多准备了。”谢玄吩咐。
“郡守,这是为何?”
问这句话的,却并不是谢玄熟悉的手下。
而是同样披甲而来的刘牢之。
他手按着佩刀,目光灼灼。
刚刚刘牢之在淝水对岸,看到了鲜卑人乌泱泱杀上山,又灰溜溜逃窜的景象,虽然看的不算真切,却也是心中热血翻涌,恨不得也跟着王师冲杀一番。
所以八公山上还未尘埃落定,他就已经急匆匆跑来了。
郗恢对此并没有阻拦之意。
谢玄瞥了刘牢之一眼,刘家的公子,他自然也是认识的。
只不过在建康府,大家一个是堂上,一个只能奉陪堂下而已。
但谢玄倒是没有自持身份的意思,沉声说道:
“少将军带领水师前来增援,余感激不尽,但此地刀剑无眼,少将军还是坐镇楼船为妙。
待到八公山无法坚守之时,还要仰仗少将军的水师摆渡人马,再战淝水。”
刘牢之连连摇头:
“八公和淝水之地形地势,余从小就走过,山水相连,则若山丢,则水亦难守,在山上放箭,就可以笼罩水面,更不要说鲜卑人也是带着投石车来的,大小和准头不怎么样吧,但真要是吆喝起来,也足够水师喝一壶的。”
好似在认证刘牢之所言一样,山下传来阵阵破空声,鲜卑人正在用抛射的石头打击胸墙之后的王师,迫使王师士卒不得不又转移一部分人到山坡上的壕沟中,避免人太集中。
这石块若是居高临下砸在水师战船上,水师一样吃不消。
顿了一下,刘牢之接着指着那在山坡上纵横交错的壕沟说道:
“王师挖出来的这些壕沟,好,也不好。
好在能够从山坡上直达山坡下,壕沟上铺设的木板能够方便阻挡箭矢,总好过光天化日下走。
但不好就不好在,鲜卑人一样可以利用,可是郡守明显还是舍不得放弃山脚下的那道防线,所以也不舍得挖断了壕沟,更不舍得把现在山下的将士们丢在那里。
可是偏偏鲜卑人如附骨之疽,不断地进攻,让郡守根本没有抽走兵马的机会。
现在战局便这么僵持了下来,可对?”
刘牢之不管怎么说也都是两淮将门悉心培养的下一代扛把子,会有这种眼光,本就在意料之中。
谢玄微微颔首,指了指鲜卑军中:
“果真不敢小天下英雄啊。
鲜卑军中,定然也是有人看穿了这点,所以便是硬撑,也要死死缠着我军,只能容忍我军不断更换守军,但是断不能容忍我军从山脚抽身而出。”
“所以不妨就好生利用一下这壕沟。”刘牢之说道,“郡守麾下招募的儿郎,都还太年轻了,没什么经验,为数不多的老卒,顶不住的。
但是余麾下的水师儿郎们,平素最擅长的,就是在船上厮杀。
船上狭窄,辗转腾挪,靠的就是柳叶短刀,需要的时候,我家儿郎们,口衔短刃都能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