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门亲事,谢奕本身虽然同意,但是不代表他是心甘情愿的同意。
因为亲事一成,就意味着谢奕和桓温之间出现了一条怎么也不可能弥补的裂缝。
谢奕不期望这样。
他或许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家主,没有办法带着家族在乱世之中谋求到最多的利益,甚至还有可能把家底败坏干净,但是他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军中将领,戎马一生,所为的不就是湔雪耻辱、收复中原?
而今放眼江左,还有这样志向和追求,又能把这一切变成现实的,就只有桓温了。
那些清谈名流,根本不入谢奕的眼,也就是自家安石,至少还有王佐之志,只是一直懒得出山罢了,谢奕还算是勉强能够接受。
实际上军方和以清谈名流为主的世家fēng_liú人物之间的积怨,也已经很深。
并不只是利益不同,还有理念、观点上的不同。
清流歧视军方,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年桓温曾经冒雪出猎,身披衣甲,半路顺道拜访名士中的代表人物刘惔和王濛,两人嘲笑桓温为老贼,又笑其披甲摆出来赳赳武夫的样子,桓温则回怼一句“我若不为此,卿辈亦那得坐谈?”,双方最终不欢而散。
观念上的差距,可见一斑。
因此谢奕在个人情感上还是倾向于听信和遵从桓温的,此时他也
选择听桓温的劝,乖乖坐下。
其实刚刚桓温所说的那些话,谢奕也不无恶劣心思的想,如果能够成真,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对于杜英,谢奕还是很欣赏的,至少胜过王家那舞文弄墨的小子。
杜陵杜氏,又是中朝豪门,还是先帝姻亲,也完全配得上谢家。
(作者按:杜乂之女杜陵阳为晋成帝皇后,是杜英的堂姊)
但是事关女儿的未来,事关家族的兴亡,谢奕没有话语权,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罢了。
立场还是要坚定的。
桓温瞥了他一眼,这家伙倒是比自己想像之中的还要镇定。刚刚也是自己一时兴起?好像过于刺激他了。
不过谢奕的镇定?让桓温惊讶之余,也有些好奇。
为什么?
难不成这老兵还真的看上杜英了?
桓温不介意甚至很支持杜英搅黄了王谢联姻?但是他有点儿担心?谢奕反其道而行。
这家伙可不只有一个闺女。
虽然剩下的还小,但是杜英也没加冠呢。
要是这家伙直接按照自己刚才的提示?反过来把杜英抓走,把别的女儿许配给他怎么办?
那桓温亏大发了。
所以桓温适可而止?岔开话题:“下午参军就会过来?另外平道(戴逯表字)和嘉宾一起,这两天应该也会抵达。”
谢奕不由得诧异问道:“参军年迈,怎么还劳烦走一遭?”
征西参军罗含,表字君章?素有高才?谢尚曾经夸奖他为“湘中之琳琅”,而桓温给出的评价更高,“江左之秀”这个称呼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承担得起的。
罗含不但颇有军政才能,而且还是散文大家,被后人视为散文的先驱。同时他还是湖南地理研究第一人。
已经过了花甲之龄?罗含这些年的身体素质已经不是很好。
朝廷也素知罗含之名,所以之前就把他调入建康担任尚书令。
而桓温北伐之后?又以征西将军府缺少人才为名,把本来就是征西府参军的罗含又从建康拽了回来。
对此?罗含亦然任劳任怨。
反倒是桓温不太好意思让他跟着大军一路奔波了,五十多岁的年纪?对于一名将领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名文士来说,身体素质摆在那里,这一番舟车劳顿,保不齐就会闹出什么事来。
所以罗含一直留在荆州坐镇。
“荆中粮草已经告罄,参军来信说其在荆州也已经无能为力,所以还不如军前效力。”桓温无奈的说道。
“到时候是要跟参军喝一杯。”谢奕笑道。
桓温翻了翻白眼,这家伙真是想方设法的讨酒喝。
不过他也知道,谢奕往往就是过过嘴瘾罢了,桓温是不可能准许的,而谢奕也知道军中规矩和方寸。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喝酒误事。
“嘉宾和平道可有什么好消息?”谢奕接着问道。
如桓温所想,喝一杯的事,谢奕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桓温不由得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嘉宾也搞不定啊。”谢奕皱眉。
嘉宾是郗超的表字。
郗超是南渡名臣郗鉴的孙子,辅国将军、会稽内史郗愔的儿子。
同样未曾加冠,年少便有高名。
当初桓温入蜀,闻少年之名而征召他为征西府掾,后来因为在破蜀的时候出谋划策、立有大功,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桓温麾下谋主第一人,是军中唯一有资格当得起“军师”称呼的人物。
而今日的郗超,也不过只有十八岁而已。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已经上了年纪的罗含不久就会退居二线,所以罗含的参军之职,就是留给郗超的。
只不过这小子太年轻了,现在还不好直接把他推到这么高的位置上。
这也是为什么桓温和谢奕看到杜英之后并不觉得奇怪,甚至还对这个年轻人颇多亲近之意的原因之一。
杜英这样的年少英才,他们不是没有见过,郗超就是最典型的代表。所以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乱世之中,本来就多出妖孽。
而且也正是因为郗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