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士卒们在拼力击杀了对面的氐人之后,抬头望去,依稀能够看到乱军中的那一道已经浑身浴血的身影,便愈发充盈斗志。
邓羌仍在冲杀,所向仍无敌手。
而这一道身影,显然也让很多人咬牙。
背后的寨墙上,有人咬牙,这是指挥弓弩手放箭的林丛,在咬牙嘟囔:
“邓老兄,你可一定要撑住啊。”
万军丛中,有人咬牙,这是指挥氐人发起进攻的苻融,恨不得将邓羌碎尸万段:
“这个狗奴,背主求荣,苻黄眉养出的祸害!”
苻融受到苻坚的影响,其实性情并不算暴烈,可是邓羌作为曾经苻黄眉的前锋大将,此时为了关中盟左冲右突、杀得氐人血流成河,苻融又怎么可能不愤怒。
可是偏偏这样的万人敌,苻融愤怒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邓羌的马鞍上,已经悬挂着好几个氐人酋长的首级。
死在他的马槊下,没有来得及切掉首级的氐酋,更是不计其数。
其中有不少都是曾经在军中排斥、打压邓羌的。
如果说一开始邓羌还对于同之前的袍泽兵戎相见,心中不太舒坦,那么现在他看到这些曾经恶语相向,现在更是恨不得直接啐他一口,满嘴都是“狗杂种”的氐人豪酋,只有熊熊怒火在燃烧。
邓某一身武艺冠绝三军,结果却要在军中处处受排挤,若无苻黄眉,甚至看不到一点儿出头之日。
还不是因为你们!
现在得遇良主、委以重任,尔等还敢饶舌,便纳首级来!
这些豪酋们骂的越是凶狠,邓羌杀得越是畅快。
最后导致不少氐人士卒因为首领战死,一哄而散。
若非苻融派出亲卫督阵,还不知道要逃散多少人。
这也让苻融很是郁闷,明明他才是进攻的一方,也是兵力占优势的一方,可是为什么好像败退逃散的都是他的兵马?
苻融也只能把这个原因归纳为邓羌的强大和自己麾下兵马磨合的时间太短。
毕竟不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兵马啊。
而现在,邓羌在氐人军中横冲直撞,氐人的进攻集中在哪个方向,邓羌就杀向哪个方向,逼迫氐人后退。
以至于苻融愈发愤恨和郁闷。
自己既战胜不了这个家伙,也绕不过去这个家伙。
甚至连带着那些一开始看上去很好欺负的关中盟士卒们,都愈战愈勇,甚至都敢成群结队的发起小规模的反击了。
邓羌这一次并没有把太多的精力投入到指挥中,他在凭借一己之力不断粉碎氐人的集中进攻,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对麾下将士发号施令。
下令的,一半是寨墙上指挥全局的王猛,一半是邓羌培养出来的校尉、仗主们。
“这笔账,越来越糊涂,他也就认命了。”王猛站在寨墙上,看着乱军丛中的身影,不由得感慨。
眼前的战局,已经陷入僵持。
而且不会僵持太久。
邓羌只是万人敌,又不是真的无敌。
他也会疲惫。
而氐人亦是如此。
这种僵持,很快就会被打破。
但是王猛很快就怔住了,因为他听到了鸣金收兵的声音。
摇了摇头,声音反倒是越来越大。
王猛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幻听。
一滴雨正好落在脸上,传来细细微微的凉意,同样也在告诉王猛,一切都是真实的。
氐人,鸣金了。
为何是现在?
王猛皱眉,有些疑惑。
脚步声匆匆,林丛的动作在拥挤而狭小的寨墙上也仍然很快,凸显了他内心的焦急:
“主簿,氐人鸣金了!”
王猛没有回答,似乎在思考什么。
林丛也早就已经习惯了王猛的这种状态,索性静静地站在旁边,让自己的心情也平复下来。
氐人鸣金收兵,这是好事。
可是问题的关键在于,氐人明明占据优势,眼见得邓羌独木难支,他们为什么要收兵?
故技重施,和当初昆明池那样,引诱王师追击,然后再给予当头棒喝?
林丛并不觉得苻融有必要多此一举。
他只要还能再坚持一会了,胜利应该就是属于他的。
所以何必冒险呢?
因此此时的撤退,必然也是真正的撤退。
那应该怎么办?
下一刻,王猛给了他答案。
眼睛骤然睁开,王猛随手丢了他只是用来装比,在下雨天显然用不到的羽扇,抓过亲卫手中的佩剑,厉声道:
“追,全军出击!”
林丛登时打了一个激灵。
全军出击,逗我呢?
王猛所说的全军,当然不只是指的营寨外邓羌率领的一千兵马,还有营寨中的五六百临时凑出来的丁壮以及不少弓弩手。
看王猛这个架势,显然就是连他自己都算在其中,真的一个不剩的都要杀出去。
王猛瞥了林丛一眼,直接顺着梯子滑下寨墙。
亲卫们递过来蓑衣,也被王猛直接伸手拒绝。
此时的他,已经收起来了名士风范,更像是一名准备杀敌的将领。
林丛咬了咬牙,朗声说道:“擂鼓!”
营寨外,邓羌勒住战马,看着缓缓撤退的氐人。
他们的离去,仍然很有章法。
显然并不是因为觉得打不过了,而是有别的原因必须要离开,又或者真的是在诱敌深入。
历经厮杀的将士们,疲惫不堪,相互搀扶着注视前方,一个个露出不屑的神情。
虽然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