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也补充道:
“南渡不过两代,江左也并非富可敌国,不然不会让征西将军搅风搅雨。所以无论是抢占关中还是逼迫荆州,江左很难双管齐下。
更何况如今之江左,也非诸位所见之铁板一块。内部争斗众多,吴地和南渡世家也互相不配合,所以想要让江左齐心,不一定容易。
因此江左世家或许会做罗伯父所说的这些举措,但是并不见得都能凑效。”
有罗含和谢道韫的解释,气氛松弛下来一些。
不过此时并没有人认为罗含刚刚所说的三条是危言耸听。
“请先生赐教,如何破之?”任群谦虚的起身拱手说道。
罗含却施施然一挥袖子,坐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环顾左右,从容一笑:
“这些问题老夫也不知道答案,老夫现在不过只是一个乡野村夫、教书先生罢了,天下大势,老夫不需要那么关心。
人啊,老了,没这个心气了。”
说着,罗含摆了摆手。
任群的嘴角抽了抽,老爷子刚刚侃侃而谈,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架势,结果现在话锋一转,又干脆利落的想要抽身而出。
您这一脚踩在漩涡之中,到底是想进来,还是不进来?
罗含看任群等人脸上都露出迟疑和思索的神情,怕也有些于心不忍,索性又点醒一句:
“仲渊和景略都是聪明人,现在我们能够想到的,他们不见得想不到,因此必然能够带领关中盟找到破局之法。
而在老夫看来,刚刚所提出的问题应该怎么回答,最重要的,其实并不在老夫,也不在征西将军和盟主,而在尔等。”
议事堂上的气氛登时凝重。
众人面面相觑,不过很快就明白了罗含想要表达的意思。
作为江左世家未来有可能的对手,关中盟最薄弱的地方在哪里?
并不在盟主和主簿这两只领头羊,那还不就是在他们这些下属么?
江左世家若是想要对关中盟下手,他们就是不错的拉拢或者打压的对象。
尤其是按照罗含所设想的,到时候桓温若是匆匆南下坐镇荆州的话,那关中盟就将成为关中第一大势力。
更何况就算是桓温不走的话,也必然会在长安以及周围各处州府大量的任用关中盟的官吏。
这既是为了拉拢杜英,让杜英带着关中盟这个团体帮助他对抗江左,同时也是在分化杜英,让关中盟只可能作为一个团体依附于桓温而存在。
现在关中盟就已经在帮助桓温收拢关中流民,治理已经拿到手中的各处州郡,桓温自然也食髓知味,不会轻易放弃关中盟,也会想尽办法去掌控关中盟。
若是关中盟的所有人,都是桓温提拔上去的,自然桓温也能够将他们再从位置上踢下去,而且关中盟现在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几个坞堡凑在一起,互成掎角之势,团结一体。
可是如果这些掾史们星散各处,那就很难再和现在这样背靠背相互支持了。
遥相呼应?
恐怕就只是呼应呼应而已了。
久而久之,谁能保证自己的心态不会有所改变?
而且桓温的分化和“侵蚀”是一方面,江左世家的打压又是不得不面对的另一个问题。
江左世家若是真的打算对各地州郡中桓温所派遣的官吏下手的话,那现在想一想,倒霉的不就是他们么?
“原本以为盟主首当其冲,现在在恍然发现,我等都在和盟主并肩而立。”蒋安忍不住喟然感叹一声。
他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安安稳稳的富家翁,结果命运总是推动着他身不由己的向前走,现在似乎都一种要赌上身家性命的感觉了。
“首当其冲或许不对,应该是盟主所向披靡!”周隆在旁边慨然说道,“蒋兄怎能涨他人士气、灭自家威风?”
有周隆这么一说,蒋安就算是想打退堂鼓,这个时候也拉不下这个脸,不然的话,他蒋氏还怎么在关中盟做人?
当下,他也咬着牙说道:
“盟中上下,团结一心,便牢不可摧!”
“说得好!”任群亦然起身,攥紧拳头,“盟主和主簿犹然征战在外,我等留守在后的人也不可妄自菲薄。如何和江左世家争斗,那是未来的事,而如今,我们需要做好争锋的准备。
入冬之后,盟中农闲,搭建集市、工坊等诸多事宜,一项也不能拖沓。最好是在年底之前,就让长安城外出现一个汇聚巴蜀、荆州、河西以及关中商贾的市集。
盟中以及各地州郡的百姓所需要的物品,都由关中盟生产,薄利多销,尽快获取人心。还有,盟主之前吩咐下来的新式的工坊生产方略,诸位可有一观?
现在盟内还缺少足够数量的工匠,所以还请诸位掾史辛苦一些,或是联络从其余地方前来的人员,或是督促工匠们继续学习,这些都非职责之内,但是身为关中盟的执掌者,又是分内之事。
具体安排,余今夜就书写出来,诸位以为如何?”
“盟主不在,长史为大,我等自然听从长史调遣!”麻思率先起身,接着,几名掾史也都起身拱手。
任群点了点头:
“只要做好力所能及之事,关中便是铁板一块、滴水不进。届时江左世家又凭借什么来撼动关中盟?”
“是也!”周隆朗声说道,“只要我等不未战先怯,总有办法解决问题。”
罗含似乎对关中盟官吏们的精神状态也很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