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是当时郗鉴亲自“捉”来的东床快婿,和夫人郗璿也感情和睦,这些年要说对郗家一点儿照料都没有,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郗鉴铁骨铮铮,本来就得罪了江左众多世家的利益。
所以郗鉴去后,郗家下一代又没有能振兴门楣的,只是依靠父荫苦苦支撑。如果不是王羲之多加照拂的话,郗家早就已经被玩坏了。
而且也如果不是王羲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横加阻拦,郗超也不可能在桓温的幕府之中混的如鱼得水,甚至都快要带着郗家直接倒向桓温这边了。
“两家相互扶持罢了。”王羲之淡淡说道,“王谢两家,同出江左,余亦然期望能够如此。
仲渊既知此道理,自然也应该莫要打扰王谢两家的联姻。若是仲渊想要与江左结盟,江左各家也是欢迎的,届时别说是其余各家,王谢两家的嫡女和庶女,尽可以让仲渊挑选。
而若是仲渊坚持要打破王谢联姻,那恐怕最先需要做出选择的,是陈郡谢氏。”
谢奕微笑着说道:“仲渊一表人才,余甚欣赏之。”
言下之意,谢家已经做出选择了,至少是谢奕秉持这样的态度。
王羲之显然也早就料到谢奕会这么说,所以仍然看向杜英。
无奕这个武夫粗鄙的很,还死脑筋,和他说这些没有用。
王羲之期望的是杜英能够主动做出让步,这样自然皆大欢喜。
杜英郑重说道:
“王谢联姻,自成一体,杜氏就算掺杂其中,也难以占据重要的地位,此余所不愿也。
而杜氏与谢家联姻,摒弃王氏,那谢家能够占据主导,杜氏也能够说话有些分量,岂不是更好?”
谢石听闻,也是眼前一亮。
归根结底,王氏拳头最强,所以王谢联手,只能是王谢,不能是谢王。
相比之下,杜陵杜氏就没有这么大的底气了,到时候还不是以谢家为主导?
“这么说来,仲渊是不愿了?”王羲之眯了眯眼。
杜英一动不动,但是他仍然第一次在这位相貌平和的书圣脸上感受到了不满,甚至是威胁的意思。
“两情相悦,利益相关,自是不愿。”杜英从容说道。
“两家翻脸,恐非司马和太守所乐见。”王羲之的语气愈发严肃,甚至不再以表字称呼谢奕和杜英。
杜英微微向前探身,伸手撑住桌子,冷声说道:
“这里是关中,右军可要想清楚了。”
王羲之哼了一声:“若非此地是关中,焉能容尔等聒噪?”
谢奕登时露出不满的神色,就差直接拍案而起。
王右军这是完全不把陈郡谢氏放在眼里啊!
不过杜英的声音及时响起,又让谢奕先按捺住了:
“右军既然知道此地不是江左,那就没有必要惺惺作态。王谢联姻之事虽不可为,但是并不意味着大家以后便形如仇寇。”
“此话何意?”王羲之收起来刚刚难得露出的咄咄逼人的目光,似乎就等着杜英在说这句话。
“右军前来拜访,而不是直接调集江左舆论、引动江左商贾,以暗流冲撞关中,那么就说明右军有心想要谈条件。”杜英缓缓说道,“又何必遮遮掩掩、佯装生气?”
王羲之皱了皱眉,有一种心思都被看穿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为何又对世家之间的手段和想法如此熟稔?
他固然是出身杜陵杜氏,可是根据搜集来的消息上看,杜英几乎没有在凉州待过多久。
相比之下,和杜英一样,在世家氛围之中待的少的谢奕,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拔刀相向。
显然谢奕没有看得出,王羲之咄咄逼人的背后,其实是在逼迫谢家主动让利?
只要利益谈得来,别的都好说。
对于世家来说,礼义廉耻之类的,在家族实打实的既得利益面前,真的得往后放一放。
至于忠君体国之类的······抱歉,世家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个词。
“长安郡守府内的位置并不多,但是王氏若愿意的话,关中盟也不是不可以让一些出来。”杜英缓缓说道,“余之前就已经思忖过,至少有五六个掌管刑罚、税收、商贸、礼教等重要位置的正职或副职可以留给王氏或者其余江左子弟。
毕竟右军是代表江左而来,不是代表王氏而来,总也要给其余各家一些宽慰,不是么?”
王羲之本来想要直接点头答应,不得不说,杜英还是非常大方的。若是他所说的这些都属实的话,那至少在长安郡这一方土地上,王家的话语权很重。
说不定真的能成“王与杜,共关中”的局面。
这是王羲之难以拒绝的诱惑。
不过他旋即意识到杜英话里似乎还有一层意思在。
“宽慰?”王羲之斟酌着这两个字,“所以太守的意思是,这些位置主要还是为我王氏所有?
在座皆为世家,有些话自然也可以明说。王氏此次北上,既是为王室和王氏之未来,也是为江左各家之未来。
若是随便安插几个位置就将江左北上的子弟打发了,那余恐怕没有办法向诸家交代。个中苦衷,仲渊应该能体会才是。”
王家的利益固然重要,但是显然王羲之也得尽可能地保证其余世家的利益,不然王家这江左第一世家的地位恐怕就要受到质疑了。
毕竟现在王氏也在面对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
杜英点头:“右军所言,也有道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