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柄转动,刀刃反射着刺眼的光。
刀背上则倒映出雍瑞的身影。
雍瑞咽了一口吐沫,有话好好说,没事举刀干什么?
不过他毕竟也经历过沙场上的血火历练了,心态要比原来平稳很多,没有因此就忐忑不安,只是轻轻捋着唇上短须,斟酌着隗粹的态度。
帮助杜太守送请柬、自己还送亲笔信——想来那信上也是好一通表忠心的——这一切,显然都是为了降低司马勋的警惕。
从而让司马勋放心前来赴宴,甚至让司马勋在潜意识中认为,就算这是一场鸿门宴,至少自己在关中王师之中也是有“项伯”的,到时候自然也会想办法回护。
而且再考虑到现在自己所占据之地,正是汉中,这更让司马勋不知不觉的把自己带入到刘邦的角色之中。
鸿门宴又如何,天命在我!
以雍瑞对司马勋的了解,他还真的有可能会升起来这样的念头。殊不知现在的自己和当日的刘邦,又如何能够相比?
雍瑞看得明白,隗粹必然也清楚这样做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但是他仍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其心,已不在梁州!
“此刀锋利矣。”隗粹收起来刀,抬起头,正眼看向雍瑞。
雍瑞坐立不安,刹那间他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明确表露出想要劝导隗粹回头或者至少保持中立之意,那么隗粹手中的刀很有可能率先来取他的项上首级。
“别驾前来何意,余现在大概也能揣测到了。”隗粹露出一抹笑容,让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缓和了很多,“别驾勿要担心,韩胤和袁方平两位小兄弟,对别驾多有赞赏,因此杜太守也颇有想要重用别驾之意。
所以至少余还是很高兴能够和别驾再共事的,而余手中的这把刀,并不会指向别驾所认为的那个人。
太守已经许诺,应该用来杀胡的刀,就留着杀胡便是,对付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太守另有打算。”
雍瑞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这说明杜英至少不会逼迫着他和隗粹尽快表明态度和立场。
不过杜英既然流露出了重用之意思,这也让雍瑞心中忍不住暗暗揣度,到底是怎么重用方式?
关中现在的确缺少人才,但是所缺少的都是底层吏员和中层骨干,比如说现在隗粹正担任的决曹掾史。
但是像是雍瑞这种一州别驾,纵然只是一个没有多少实权、受制于司马勋的虚衔,那也是甚至在杜英之上的官衔,杜英自然不可能把雍瑞也安排在某处掾史的位置上,甚至就算是安排为太守,那也是降职使用。
绝对称不上重用。
唯一能够称之为重用的,恐怕就只有比梁州别驾还要高一些的位置······梁州刺史!
雍瑞神色一变。
刚刚隗粹还说杜英不会对司马勋动手,可是不把司马勋拉下马,又如何重用自己?
“梁州刺史乃是朝廷委任、一方要员。”隗粹见雍瑞恍恍惚惚的,索性直接摊牌说道,“杜太守纵然心中已经容不得梁州刺史再于关中兴风作浪,但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威胁到梁州刺史的性命。
因为今日宴席上,还是文争为先、武斗为后,到时候只要能够控制住刺史,逼迫刺史主动让出位置就可以。
甚至太守还不介意将刺史礼送出境,无论是荆州还是江左,他都可以随意前往。”
隗粹说得清楚,显然是已经从杜英那里得到了肯定的承诺。
或许也正是因为杜英并没有对司马勋下杀手的意思,所以隗粹才会愿意帮助杜英对付司马勋。
他不满于现在司马勋总是给关中乃至于整个北伐事业拖后腿,而且还有可能将梁州带上一条歧路的态度,但是终归还没有狠心到能够直接对老上司下死手的地步。
雍瑞苦笑一声。
这和杀了司马勋恐怕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司马勋是桓温团体之中不折不扣的激进派,因此得罪了江左各家。
而司马勋过于激进的态度,又等于是在推动着桓温站在整个江左朝廷的对立面,这也让荆蜀不少更倾向于赚钱、谋取利益,而不是铤而走险、直接造反的温和派以及世家们对他颇有不满。
只不过司马勋手中掌握着兵权,所以世家们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若是把司马勋的兵权剥夺掉了,那么不啻于直接将司马勋置之死地。
不过至少这还算慢性死亡吧······
只要司马勋肯低头,那么以他皇室的身份,总归也是一个招牌。
桓温还是不介意用一用的。
“刺史素来不是会低头的人······”雍瑞斟酌说道。
他想试探一下,在隗粹的心中,这件事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
“乱世之中,人或如浮萍,随波逐流,或如利刃,劈开这浪涛滚滚。”隗粹显然心中早就已经下了决心,因此语气依旧平淡,“刺史之才,只能统带一郡,随大势而起、随大势而落。
然而其野心勃勃,意欲以梁州偏远之地而行逆篡之举,一旦自立旗号,那么关中、巴蜀、荆州等各方,都会如狼一样扑咬我梁州。
届时受苦受难的,可不只是刺史,还有我梁州军民。难道别驾就忍心看到事情发展到那一天?
所以与其静静等待着刺史疯狂和梁州灭亡,隗某宁肯背叛刺史的提携照顾之恩,也要挽救梁州于水火兵灾之中。”
雍瑞默然。
入长安不久,就选择了背叛司马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