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的沉默,在疏雨看来有些奇怪。
难道公子是因为自己说他年少,认为自己觉得他轻浮,而生气了么?
就当疏雨尝试猜测杜英心思的时候,杜英却展颜一笑,看着她:
“你说得对!”
说罢,杜英击节而歌: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他所说的,疏雨听得似懂非懂,也不知道这应该算是诗还是歌赋,更不知道这寒冬腊月的西北,和漫山红遍的湘江又有什么关系。
接着,她便听到,杜英用很大的声音朗诵道: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议事堂上,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谁主沉浮,当这句话从盟主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似是问句,又似乎已经是答案。
他称雄争霸、以安天下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疏雨想要提醒杜英,有些话还是不要挂在嘴边。
可是她注意到周围的目光,都是清一色的狂热和激动,又把话咽了回去。
看上去,在以后的关中,至少在太守府的高层领导班子之中,这将不会是什么秘密。
杜英接着说道:
“疏雨,去把几个亲卫校尉召集过来,余有要事吩咐。”
疏雨赶忙前去,杜英的嘴角则微微翘起。
接下来杜英要做的事,大概要是比拼大家的演技和默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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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太守府内。
以郗昙为首的使团已经过了蓝田,将抵达灞上。
“王师渭水、新平两处大捷的消息,传到江左之后,人心鼎沸,所以朝廷特特前来封赏长安太守并一众征战有功的功臣将领,以期能够再接再厉,尽早平定氐秦。”袁宏指着放在桌案上的公文笑道,“只是江左恐怕也没料想,这使团还没有抵达长安,氐秦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也不见得。”阎负一边匆匆翻阅着今日的公文,一边无奈的说道,“江左保不齐早就已经料想到了王师会轻而易举的攻破安定,因此抓紧时间派遣使团,就是为了让使团能够赶在氐秦灭国的消息传到南边之前,先到关中。
如此一来,这朝廷要封赏的,只是两战破敌之功,和灭国之功可差的太远了。”
虽然氐人在新平一战失败后,败亡的结局已经注定,但是王师的旗帜没有插在安定城头上,那么氐秦就还是存在。
一个由胡人建立、不服王化,甚至屡屡对朝廷动兵的敌对势力就还是存在。
军事上虽然已经有定论,但是政治上还没有定论。
只是依据渭水、新平两战的胜利来给王师将领们的封赏,自然相比于灭国之战要大打折扣。
所以朝廷顶多顺势给杜英加个将军头衔,让他统筹关中战事变得名正言顺罢了。
阎负是氐秦的降臣,和江左半毛钱关系也无,自然不吝惜于用最坏的想法去揣摩江左的心思。
袁宏皱了皱眉,他总归是出身江左,对于阎负的说法有些不满,但也知道阎负说的很有道理,所以并未争辩。
阎负接着说道:
“从公文的行文上来看,使团并无倨傲之意,反而颇为恭敬,不过这恭敬的背后,是不是想要让我们放松警惕、进而露出破绽,那就不知道了。袁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阎负本来就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刚刚袁宏的皱眉以及暗藏的不满,他自然看在眼中。
此时忍不住出言,就是为了恶心袁宏一下。
莫要轻敌,尤其是你这来自江左的家伙。
袁宏外号“袁虎”,哪里是好惹的?当即撑着桌案就要站起来,便听到旁边传来咳嗽声。
一直静静坐在上首位,听着他们讨论的谢奕,终于忍不住下来控场。
不然的话,今天怕是就要听着两个家伙争执了。
这也是太守府之前的常态。
以袁宏为首的来自于南方的官吏和以阎负为首的本地官吏,素来不对付,争执吵闹也是常有的。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耽误到工作,杜英为长安所规划的蓝图,还是在按部就班的落实。
但现在江左使团来得很快,自然不能再让这两方互相攻讦。
谢奕平素并不会前来太守府,也绝对不插手太守府对于长安的管理,今日他前来的主要目的,就是避免双方再起争端,尽快敲定一个主意。
袁宏和阎负还是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的。
听到谢奕表示不满的咳嗽声,两人也立刻冷静下来,阎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袁宏先说。
袁宏沉声道:
“使团的另一个目的,自然就是郗家和王家的联姻。太守府在这场眼皮子底下的联姻之中,又应该起到什么作用?”
明知道对方是想要联手对付自己,可是太守府在没有和江左乃至于整个南方朝廷撕破脸皮之前,又有什么理由去从中作梗呢?
“太守之前就曾经说过,郗家一心想要依附于王家,因此不但会积极促成这一次联姻,而且以后也很有可能是王家麾下最凶恶的一条狗。”阎负斟酌道,“有时候偏偏是这些外来的狗,咬人最狠。
因此余认为,就算是不能阻拦,或者太守府现在不应当直接把自己摆在江左和大司马府的对岸,那也不能让郗家如此轻易的得逞,这样只会让郗家更加嚣张。
不如这样,我们双管齐下,一方面大肆宣扬王师攻破氐秦、横扫西北的胜利,以调动民心,使得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