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打量着郗恢,淡淡说道:
“这一次是我擅作主张,一旦失败,余会向都督解释,与尔无干。”
郗恢却呸了一声:
“想得美,这是咱们的队伍,每一个将士的名字我都记得!你带着他们去冒险、去送死,怎么就和我没有干系?!”
说罢,郗恢向外走去。
“你去作甚?”
“收拾东西!”郗恢头也不回,“不是要去南阳么?”
谢玄刹那间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突然笑骂一声:
“吓死我了。”
“所以你刚刚还是很担心余的,不是么?”郗恢的声音却突然在身前响起。
谢玄惊恐的看着他:
“你怎么又回来了?”
“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现在大司马这么灵动多变的行军布局,大概是我家兄长出的主意,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其实在和我家那位兄长作对,是么?”郗恢没有纠结之前谢玄的态度,径直说道。
谢玄想了想,点头:
“这是难免的。”
“那就较量较量。”郗恢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谢玄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郗恢则解释一句:
“兄长之前投靠大司马,江左各家对我们郗家一直‘青眼有加’,现在正好收拾他一顿,出一口恶气。”
谢玄收起来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会的。”
郗恢同样举目南望。
阿兄,你在潇湘我在秦。
当时你所选择的路,不见得就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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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府,会稽王官廨。
此地位于大司马门内,皇宫之中,其实是一处偏殿。
会稽王司马昱选择此地作为官廨,自然也是为了和其摄政王的身份地位所匹配。
而如今,偏殿之上,一道道目光都直勾勾落在角落里那个人的身上。
郗昙大概早就已经习惯了被这些家伙们每天这么不礼貌的看着,施施然的品茶,浑然不把他们的目光放在眼中,这也让这些世家出身的官吏们暗暗不爽,却又拿他没办法。
坐在上首的司马昱正在听几名官员汇报江左夏收的安排,每听一句话便皱眉几分,最终他忍不住打断:
“为什么今年预计的收成比往岁又少了这么多?已经足足有半成了!”
官员们顿时忍不住擦汗,其实他们想说,半成已经不多了。
但是架不住现在收成年年减少,如今又少了。
其中一人在司马昱的目光审视下,终于坚持不住,压低声音说道:
“建康府中新建寺庙道观五处、扩建七处,都占用了田地不说,这些寺庙还各自······各自收购了不少于百亩良田。
除此之外,吴郡、会稽,各开挖湖泊以蓄水抗旱十六处,也,也占用了不少良田。这些地方都是江左产粮重地,因此田地被占、预计收成下降是情理之中的。”
“混账!”司马昱猛地一拍桌子。
一道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他的身上。
“糊涂账,怎么算的账!”司马昱接着把桌子上的账单直接甩到地上。
大家顿时都露出笑容,原来混账不是骂我们,是真的骂这账单。
而司马昱也在那目光之中逐渐冷静下来。
寺庙这件事先放在一边,朝廷现在已经有管控寺庙和道观,免得这些家伙们肆无忌惮的收购兼并土地,固然这可能会激起一定的反对声音,但司马昱有信心能够压下去,尤其是这些和尚和道士们收购土地,其实也触犯了世家的利益,在对付他们上,皇室和世家其实是同气连枝的。
但世家开挖湖泊这件事,就很混账了。
朝廷不收山林湖泊之税,这些家伙们就想尽一切办法将田地变成湖泊山林,丝毫不在乎百姓们是不是能够依靠这些生活下去,也不在乎鱼获和捕猎增多、粮食减少,又会对市场造成怎样的冲击。
他们只顾着看自己眼前的这片地,想要偷税漏税。
却不知道整个江左都有可能因此而紊乱。
可司马昱刚刚发火,作为既得利益者的各个世家,便摆明了表达了不满,这种带有威胁之意的目光,的确起到了帮助司马昱快速败火的作用。
“蓄水抗旱,需要这么多田地么?”司马昱缓缓说道,“若是在低洼之处开挖湖泊蓄水,那也行,便要在山坡高处平整土地,或者将一些地势略高的湖泊开垦为农田。”
说到这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一步:
“当然,山坡上不易耕作的话,也可以去除杂草、规整地块以种植林木,只要有需求的,朝廷都可以予以支持和帮助。”
朝廷可以拨款、调人——调人这种事,大概也就是朝廷出钱雇佣百姓,而百姓实际上也都听从世家的调遣,因此大约也等于朝廷塞钱给世家,用世家的人去干世家的活——帮助开垦田地,也允许他们划出来一些作为林地不用纳税,但是不管怎么说,得有一些是变成农田的。
在场的官吏们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管是吴郡还是会稽世家出身,大家在这件事上的利益保持一致。
见都无异议,众人齐齐应诺。
不过会稽世家出身的官吏还是率先往吴郡世家这边瞪了一眼:
你们这些家伙不要挖湖挖的太过分了!
吴郡世家的吏员们也不甘示弱:
你们开山造林的动作也不小!
看到这些人互相有点儿不服气,司马昱也呼了一口气,此时他已经知道,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