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营都尉祁正打破了沉默,首先开口,他叹了口气,又道,
“可诸营都被打残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祁正不由得意,暗道事情虽然不妨做的绝一些,但话却必须得说的让人透亮,自己这一辈子的书,毕竟不是白读的!
他是出了名的老滑头,素来贪吃多占,众将多不喜他,但他今个这话却是不假。
其实也不怪众将沉默,先前一役虽然将镇北牙营逼退,但除了几个守城的小营以外,参战诸营无不损伤惨重。
柳营八百骑兵已不足三百之数,河源营一百铠马甲骑不足五十,祁营等步营虽然一击而溃,幸而镇北牙营无暇扩大战果,反倒逃过一劫,收拢溃卒后,也有千五之数,唯独徐杨营还算建制完整,骑队折了四五十骑,步队完整无损。
“徐杨营愿意一试!”是徐远,他环顾一圈,站起身朗声说道,他这算第一个表态的。
朔朗却是摇头道:“哎,咱们总仗着山高水急,便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嘿嘿,山再高,水再急,从平郭到这里还能有多远?贼军若咬牙趟过来,无非少吃两顿饭而已!他们前来袭扰,这是要断我粮路,除了镇北牙营,不知还有多少兵马绕到此处。以一营之力押送粮草,无异羊入虎口,但非是无计可施,若是......”
朔朗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意思其实很明白了,非得将各营残部合成一营方才能堪运粮重任!
但所合之兵,却是各县自家养的乡兵,那是汉人大族的私兵。贸然合人部曲等同夺人钱粮性命,又是在这个慕容鲜卑前途叵测的危机当口,几个小营头还好说,像庞渊、柳先、祁正这样的老家伙,怕是不好商议。
如果涉多在此,以其威望,软硬皆施之下或能勉强合并,偏偏朔朗资历尚浅,又是害诸营惨败的罪魁祸首,合人部曲之事,他实在说不出口。
这时庞渊站起身,朝众人拱了拱手,说道:“老夫仗着多活了几年,便劝一劝诸位吧!眼下正是齐心合力共渡难关之际,拳头握在一起才有劲,就咱们眼下这点兵力,就算各自回家去守各家大门,又能守住几亩地?”他见众人能听的进去,呵呵一笑,又说道:“既然一营难堪重任,不如将我河源甲骑与徐杨营临时合成一营,不知徐都尉意下如何?”
徐远起身回道:“大局为重,该当如此,徐杨营愿听庞老将军号令!”
“庞老将军说的是!眼下各营受损严重,更应抱团取暖!”柳先闻言也起身道,“倘若耽搁了都统大人的粮草,岂不负了都统平日待我等的恩义?既然大局为重,二位将军识得大义,老夫也不能落于人后,柳营仅剩三百兵马也愿听庞将军号令!”
人便是如此,既然有了领头的,剩下的也就顺理成章了。
“张义营愿听庞老将军号令!”
“成瑞营愿听庞老将军号令!”
......
庞渊资格最老,在座都尉以他威望最重,而且河源甲骑虽然折损过半,但仍然战力最强,一时间竟有大半营头愿合到河源营所部,归庞渊调遣。
庞渊老脸一红,这是拿老夫烤火呢!鲜卑人纵使一时战局不利,又岂能将兵权交与汉人手上?连忙拒绝道:“老夫年迈,难当重任,都统不在,大伙自该听少将军和司尉号令!”
朵安铎这才舒出一口气,稍稍安心。合并各营是势在必行,但这兵权岂能外放?偏偏此刻城内全是汉军,战局又扑朔迷离,鲜卑人统治岌岌可危,若激怒了汉人,让他们抱起团来可是不妙,万幸老庞识大体!
但厅中众将却不以为然,涉多都统若在,这兵马大权自当一言而决,不容他人染指。但朔朗小儿有勇无谋,朵安铎也是半个饭桶,根本不是镇北牙营对手,性命攸关之事岂能陪人儿戏?只是碍于鲜卑人积威,一时无人敢于反对。
朔朗也有几分自知之明,先前一败险些酿成大祸,已经折了他的锐气,实怕再因自己坏了大事。可形势逼人,又容不得他不接手,此次高句丽侵辽,里外透着蹊跷,说不定就有奸细里应外合,倘若兵权转手,谁知道这些汉人将军心里是怎么盘算的呢?
“与其让二哥带兵,不如交于殿下!”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中响起,竟是铮锣一边帮司马白添茶,一边说道。
“此去运粮凶险万分,怎能让殿下再次以身犯险?”朵安铎气的牙根疼,好不容易到手的兵权,竟又要交出去,都统生的好女儿,莫不是想做郡王妃了!
“对啊!除了殿下,还有谁人能敌镇北牙营?自当由殿下统领!”朔朗一下跳起来,“我愿奉殿下号令!”
朵安铎险些晕倒,这对兄妹着了什么魔!
汉人里面谁人都可统兵,唯独这司马白不可!他可是昌黎郡王,大晋朝廷当今皇帝的亲叔叔!
汉人若齐聚司马白麾下,等若朝廷一手插进平州,将置大将军,置慕容鲜卑于何地!不见大将军是怎么一边放纵他一边提防他的么?看不见他又是怎么一贯装憨卖傻的么!
但朵安铎又仔细一想,眼下这节骨眼谈这等大道理却稍嫌不合时宜,这帽子着实压的大了一些。论地位论能力,这昌黎郡王还真是不二人选,说到底也只是区区一只运粮队的兵权,这司马白还能窜上天不成?于是便闭口不言,听凭众人议决。
司马白反而一阵腼腆,推辞道:“这恐怕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