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帐子里的人,都是朝廷重将了,大伙心里都有分寸,近些年朝堂上的风气越发诡诈,如果有人为了私利而置南征大局于不顾,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话说南征大局只有一个,就是拿下武昌,兵临建康,这大局由谁来做成,于国无异,于人,却是龙蛇之别。
毕竟是灭国之功,现在不管是谁挡了谁的道,恐怕谁都得把谁搬开,如此想来,无论谁做出什么事,都算天经地义的。
只看谁家手段更高明,又或谁人更蠢,被谁踩成垫脚石。
石斌的沉默让帅帐里冷的如冰窖一般,诸将都已感觉出了处境的不妙,自家这三万羯人本族精锐,似乎要被谁当成垫脚石了。
可真是大手笔!
“只要打掉了对面厌军,孤军便有独功!”简胜瓮声瓮气,打破了沉默,被敌我两方都瞄上了,这一肚子怒火根本压不住。
“说的好!”卞乐毅然请战道,“安守八营下一阵既驱散当面盾阵,又保证自家行伍不乱,某倒要看看,司马白真有这定力,能漠视部属被屠戮?”
“厌军能有多少兵马?襄阳以南,晋军又能有多少兵马?”石斌忽然幽幽问道,而他的眼睛始终盯着舆图,不知在思索什么。
诸将顺他眼光望去,目光的焦点汇到了江夏邾城。
“晋军江防绝不过五万人,这还要算上不少于三万的民丁!”卞乐似乎明白了石斌用意,“燕公之意,难道是咱们太过小心了?”
这话说出,一帐中人都是啧啧称奇,甚至有人自嘲是否近来肉吃的少了,竟弱了胆气!放在以往,对面便是十五万晋军,羯人豪雄也只当插标卖首的,这会儿怎么如此抬举南狗了?
“不错啊,怎么打,在哪里打,得听咱们的!”简胜也反过闷来。
石斌拍了拍巴掌,竟笑了起来:“咱们是谁?羯人,三万羯军!居然有人敢瞄上咱们,人心不古啊,现在这世道是怎么了?”
......
裴山没等多久,羯人的第二lún_gōng势就来了。本以为要面对羯人排山倒海的攻势,可出乎他的意料,羯人仍是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的试探,说是隔靴搔痒也不为过了。
“羯狗要耍手段了。”小册子唾出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闷哼了一声,瞧着吊儿郎当,实在备起了一万个小心。。
他太了解羯人的性情了,狼群一旦举止反常貌似无害起来,必然是在图谋什么。
而谁若掉以轻心,以为狼的脑袋进了水,往往就离丧命狼口不远了。
裴山自然不是那种糊涂蛋,当正面的羯人戏谑一般抛起箭雨,他就果断的一声令下,
“烧!”
拒马早都淋了油,添上薪柴之后,火龙横空而起,借着掩护,一万多步卒迅速撤离阵地。任凭羯骑在身后浪笑嘲骂,千面大盾构成的军阵不见一丝慌乱,只是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向后退去。
民丁们见过血之后,令行禁止已经不在话下,更隐隐透着一股苍凉压抑的军风。一直以来,裴山不断栽下守土保家的激昂种子,现在渐渐开花结果,将士们都知晓,自己这里退上一步,石城之后的难民便要险上十分,那是他们的骨肉亲朋和父老乡亲。
这股苍凉压抑非是军心不稳,恰恰相反,军心越磨越砺,这是渔民农夫们在血火中脱胎换骨的见证。
这支拼凑起的行伍,终于有了军旅的模样。
裴山相信,只要再经几场大战,总有十之一二的精锐脱颖而出!
不是裴山心狠,非要从死人堆里选出有用之兵,他实在是迫不得已。从燕地边陲一路来到江东,乱世的残破早让他刻骨铭心,怎料江东却是繁华盛锦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他在武昌下船的第一刻,就深深震撼住了。
可要守住这繁华盛锦,又怎能与世无争呢?大争之世,非得用成山的尸首垒起门墙,才能挡住豺狼虎豹的觊觎!
东侧山林中的厮杀声传了过来,听这动静,阵势绝小不了,果然不出所料,羯人在声东击西,把主攻方向改在了侧翼。
侧翼是仲室绍拙领着五千人驻守,边打边退,应该是撑不住多久的。裴山不禁暗叹,幸好果断撤兵,不然羯人打破侧翼,包抄过来,这一万人非得被一锅烩了不可。
正面逃的快,侧翼自然也是要逃的,对侧翼裴山还是比较放心的,依托树林,纵有损伤,也能安然退回的。
之前对垒,气势吊的足足,是为了多撑一刻是一刻。但羯人既动了真章,却是两码事了,只要后面还有路,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死扛。
望风而逃坏了名声,他和仲室绍拙已顾不上搭理了。
千方百计,就为一个字,拖!
石城之前只有一道拒马了,但这道工事是斜背石城城墙而立,夹角东窄西宽,西面有汉水,东面是护城河,而东侧墙头的弓弩已经可以支持地面了。
两面铁壁一样,唯独正面仍是简陋的拒马和陷马坑,可以说既能扛一扛,却又不堪一击,换做任何对手,恐怕都忍不住前来踹上一脚的。
弃而不攻心会痒,而想要吃下这块肥肉吧,偏偏羯军只要还对厌军有忌惮,就不敢全力攻垒。所谓虚虚实实、狐假虎威、蓄而不发,为了拖住羯军,裴山算是绞尽脑汁了。
但仲室绍拙一脸凝重带回了一个噩耗:“羯狗侧翼投入太猛,已经投入了主力,看样子是要绕过石城了。”
果然,一队队的羯骑越过林间,从东门摆开了阵势,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