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代王拓跋什翼犍(qian)饱读诗书,风度翩翩,久居中原的他即使回到草原,也没有刻意改变以往的习惯,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汉家贵公子。
言行做派倒还在其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新代王没有按部就班的安抚草原诸部,也没有特意拉拢朝中权贵,任何继位新君该有的巩固权位的手段,他都没有去做。
他只做了一件事,回国伊始,便迫不及待的颁布了一系列圈田围垦的政令,以赵国带回的五千农户为根基,雷厉风行的从盛乐周边施行了下去!
这一举动很让朝中权贵和诸部头领吃了一惊,对这个新代王也是议论纷纷,褒贬不一,却也只是抱着好奇,甚或幸灾乐祸的心思观望。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明目张胆的站出来反对,谁会为了这种小事儿去开罪新君呢?
要说起来,自古以来,饱受饥寒的草原人就眼馋汉人的能耕善种,一旦遭了灾没有吃食,要么吃着大亏同汉人换,要么豁出性命直接抢,偏偏从未有哪个草原人想过要自家去种!
一是不会,二来,胡人放牧,汉人种粮,这不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可草原人为什么就不能自己种粮食呢?
千百年来,似乎谁也没想过。
但现在变了,自打天气稍暖的时候,盛乐周边大片的草场,便被什翼犍从赵国带来的农户开垦了出来,撒下了种子,并放出了明话,待到秋天,便能收起金黄金黄的糜子!
这些农户中很多原本也是草原上的牧民,当年随什翼犍入质中原,如今学了汉人本领重回草原,同各部族依然有着千丝万缕沾亲带故的关系。他们的信心,他们的保证,便如长了翅膀,随着春风吹遍了整个大草原!
最先坐不住的人,是贺兰部的都护贺兰蔼头。
贺兰部的领地邻着凉州靠着陇右河西,每每以牛羊马匹同凉州换取粮食,最是明白这块土地的丰腴肥沃,却也只能眼馋邻居的本事!
如果真能把金黄的糜子在草原上种出来,贺兰大都护说了,便为代王牵马执鞭又有何妨?!
从一开始的观望,而后仅仅数月光景,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部族向代王表效忠心,纷纷出人出力出草场,希望能从新政中分上一杯羹,更渴望从自家领地里先行围垦。
短短时日,拓跋什翼犍身边便聚起了一众追随者。
而对于拓跋什翼犍来说,圈田围垦并非仅仅是聚拢人心的手段,这个开创先河的举措,更是他实现宏图霸业的根本!
以屯田兴农,牧农相辅,做为既定国策,趁隙中原战乱,休养生息充实国本,以十年之期厉兵秣马,祈神鹿护佑,足堪逐鹿天下!
什翼犍继位不满一年,国内上下便纷纷归心,新政已初见成效,可正当拓跋什翼犍雄心勃勃的时候,偏偏却有人妄图打乱他的国策,而那人,说是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人也不为过——大赵天王,石虎。
代国游离晋赵之间,明奉晋朔,实为赵藩,如果说前任代王还算左右逢源,但对于入质赵国十年的拓跋什翼犍,不客气的讲,石虎是他正儿八经的主子。
他离国十年,客居他乡,没有石虎的鼎力支持,代王的位子怎么也是轮不到他的!
主子有令,按说什翼犍怎么也得圆过去,但石虎这次传来的要求,委实惊人,什翼犍愤怒异常,他甚至怀疑,石虎之所以要扶他上位,就是为了要他做这件事!
而这事,什翼犍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去做的,真若按石虎的要求去做,岂止要中断什翼犍刚刚迈出第一步的国策,更极有可能将代国拖入不测深渊!
愤怒的同时,什翼犍不禁嘲笑石虎的愚蠢,他已然登基,身为堂堂代王,千里国主,雄兵在握,控弦十数万,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仰人鼻息的质子了,怎会任人驱策?!
所以什翼犍的策略同历任代王一样,无非便是四个字,阳奉阴违,甚至是不理不睬!
为了向石虎表达自己的愤怒,展现自己的实力,同时也是试探赵国的底线,什翼犍玩起了左右逢源,借势制衡的老把戏——向刚刚大败赵国的慕容鲜卑求亲!
而什翼犍试探的时机,选的可谓是刚刚好。
慕容鲜卑挟大胜之势,对峙幽州,犹如赵国头顶悬剑,以形胜之地顺势而下,便可危及邺都!
而晋廷磨刀霍霍正欲北伐,西军主力屯聚汉水之阳,兵锋直指宛洛,随时可以征伐赵国中原腹心之地!
此时的赵国已经腹背受敌,若再有代国铁骑南下河东而扣门关中,哪怕是以赵国之强,也绝难应对!
所以面对什翼犍的响亮耳光,石虎除了愤怒,似乎是无可奈何,什么也做不了。
但什翼犍还是小觑了一代霸主,正当他洋洋自得,专心筹备着大婚,准备做新郎官的时候,独孤部从平城倾巢而出,三万大军一路无阻,如同从天而降,堂而皇之的扎在了盛乐城下。
南都镇守将军独孤眷直言反对结盟慕容,誓要一清代王君侧!
独孤部纵然是代国大部,但拓跋一族雄踞草原近百年,又岂惧独孤部?且不说号令周边诸部勤王,仅只盛乐城内两万代王嫡系的鹿卫骁骑,便足堪破敌!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可残酷的现实将什翼犍脸颊打的啪啪作响,年轻的代王这才发现,自己堂堂代王,拓跋之主,只能坐困王帐,竟然指挥不动一兵一卒!
数日之间,那个意气风发的代王,已经变的憔悴萎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