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晓月记得,王轩买锦园这栋宅子是他们认识的第三年底。
第一年,王轩在锦城治疗,花了七八个月,才从医院出来。
然后先给云家沟修了乡村水泥路,又帮辛晓月一家盖了一楼一底的房子。最后,将辛晓月姐弟和舅舅一起带到了锦城。
安顿好他们后,王轩就在锦城足足养了一年。
生龙活虎之后,忽然与辛晓月告别,要回去执行任务。
而卖房子,便是这次执行任务回来后的事。
那是自辛晓月认识王轩以来,第一次与他分别。
整整九个月。
九个月后的某天黄昏,淅沥沥的初秋细雨如烟似雾笼罩了锦城。
辛晓月正在厨房里做饭,王轩忽然回来,
门铃响了的时候,辛晓月以为是送水的,一下子拉开了门,便看见王轩。
她呆愣了,王轩却微笑着说:“得了空,休假,回来住一段时间。”
辛晓月高兴得不知所措,连忙吩咐辛晓阳去买点王轩喜欢的菜,亲自做了一桌子的菜。
时夜,王轩肩胛骨后面有一处伤口很痒,要抹点药,他抹不到,请辛晓月帮忙。
辛晓月便看到了他背上那些可怖的伤,伤疤的结痂已脱落,但那嫩色的皮肤依旧让她觉得触目惊心。
她略略想一想他受伤时的疼痛,每一处都可能致命,就觉得心惊肉跳。眼泪无声滴落在地板上。
王轩似乎有所察觉,便转过来瞧着她落了泪,便微笑着,云淡风轻地安慰:“都过去了,是旧伤了,别难过。”
她努力留住泪,他则还是笑着说:“太平盛世,总要有人守护。”
她嘟囔着埋怨说:“我境界没你那么高。太平盛世,我不关心,我就担心你。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医生说你那是命悬一线,要不是你底子好,早等不到我去山上了——”
她嘟囔着说不下去了,便低着头,眼泪又簌簌滚落。
王轩这一次则是沉默了很久,才站在她面前,很认真很缓慢地说:“晓月,我以后,会很小心的。”
她也没别的话可讲,只点头,说:“那你要小心。”
“好。”他耐心地说。
然后,他转移了话题,要检查她的功课,并且在她的学习清单里添加了金融经济等方面的书籍。
辛晓月很是心疼他,却再不说别的了,毕竟部队请假不容易,何况是他那种番号都保密的部队。
他也只能是受伤了,才可能回来。
她默默不语,只是做对他伤口有好处的的营养餐。
回来后,大约是第三天,他忽然回头对正在做功课的辛晓月说:“晓月,我想买个宅子,等过几年退休,拿来养老。”
“啊?退休?养老?”辛晓月抬头惊讶地看着他,很严肃地说,“王轩先生,你才二十六岁,你觉得你说退休,可能吗?养老合适吗?”
“没开玩笑,我这身体,伤太多,会老得很快的。我的工作,过几年,大约就不能做了。到时候我就能安心做我的历史研究去。”他笑了笑,神情自若。
辛晓月只觉得一股冰凉从脚底窜起,还没说话,他却拿着报纸说:“这锦园不错,正好在你家乡。我去选个宅子,以后就在这边养老了。”
他选了锦园。
交房那天,正巧是周日,辛晓月没课,王轩就带了她一起去。
那时,他指着揽月居,笑着说:“晓月,这个宅子可好?”
“好是好,就是离公路远啊。”她以山村孩子惯性思维来回答他。
王轩大笑,说:“不怕,咱们有车呀。”
“是啊。”她恍然大悟地点头,为他说“咱们”而高兴。
王轩买下了这座宅子,给他和辛晓阳在二楼留了房间。又为宅子取名“揽月居”。
他说他这样潇洒拉风有品位的男人,住宅名字必须大气,还要有文化。
想了半天,看着辛晓月来了一句:“欲上九天揽明月,大气;闲时倚楼怀揽月,娴雅。揽月居,就这名字,好。”
“嗯,很好。”辛晓月也点头附和。其实,她是因这宅子有她的“月”字而窃喜。
“以后,我不在锦城时,你记得每月来这里打扫一次呀。”王轩写好门牌上的字交给物业后,就给她下达了任务。
她点头。
于是,作为省高考文科状元,她没去锦城之外上大学,选专业也选了考古系,只因为王轩说以后退休了,要在锦城养老,要研究中国历史文化。
从揽月居交房那天开始,辛晓月每月都来,风雨无阻。
她内心始终怀着隐秘的向往。希望将来有朝一日,他回来时,她能伴他左右。
可人生所有的转折,都是那样猝不及防。
辛晓月觉得自己就像一列平稳行进的火车,一直向着既定的终点前进。
可晴空万里,辛晓阳的车祸就像天上忽然砸下的一块陨石,她这列火车就此遭难。以为还可以修复继续前行时,被逼无奈的订婚,又将她推进更复杂且艰难的境地里。
似乎,自己与王轩之间那一点点的可能,都被掐灭了。
辛晓月站在揽月居门前,看着王轩书写的字,仿若看到了王轩。
这一个多月来的坚强顿时土崩瓦解,她伸出手轻轻抚摸那一笔一划,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轩哥,你在哪里?我好想你啊,你知道不知道,好多人欺负我跟晓阳啊!”她将额头靠在门牌上,轻声自语,眼泪汹涌而出。
“辛小姐,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