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四姐全家都被异人抓住,只有她一人逃生,她没再现身——不必多言,尚书明已明白胡四姐是跟他斩断了这段情缘,再也不会来跟他相会了。
说到此,尚书明举袖拭去泪水,满面痛楚:“是为兄对不住四姐,也、也对不住三姐。”
纵然胡三姐最初是抱着恶毒心思而来,但后面不仅为他介绍了胡四姐这个美娇娘,还几次助他,从不曾对不起他。可他在异人捉住她们之后,连放人都只敢偷偷摸摸,在异人将瓶子带走时,明知三姐此后必然丧命,也不敢吭声,更莫说与异人争执。他很明白,在他家中时常出没的狐狸只有三姐和四姐,既然四姐是不当死的,害死异人弟弟的也就只能是三姐了,异人绝不会放过的也定是三姐……然而,他之懦弱,也不能遮掩。
阮钰听完尚书明的叙说,张了张口,却未说话。
于他看来,害人的狐狸自然是该死的,异人为弟弟报仇理所应当,胡四姐且不提,胡三姐身上几条人命,如今异人寻来,不过是报应到了。但他也知道几分尚书明的心思,虽不赞同,但既然胡三姐必死无疑,也不必再三抨击了,可要他劝慰尚书明,他也开不了口。
良久,阮钰才道:“尚兄,节哀。”
他心中叹了口气,人有情,故而容易徇私。他站在局外,便能断定胡三姐该死而无怜悯,而此狐曾是尚兄榻上人,他与之亲近,就忽视了她之恶毒。胡四姐虽修仙道,也无法规劝亲姐妹改邪归正,最终只能眼睁睁看她们受此报应。
尚书明也颇有自知,将心中悔恨尽数说出后,似乎是郁结稍解,而后不再纠缠此事上,只与阮钰谈了谈学问,在受了阮钰一席款待后,于傍晚时分与他告辞。
阮钰将他送到门外,目送他远去。
尚书明的背影带着些暮气,无端有些孤寂之感,与几只狐狸的这一番纠缠,带走了他的意气风发。日后他再如何,也不得而知了。
关上院门后,阮钰迎面撞见应辰。
应辰同他说道:“你那日对云读书时,我见着了那只逃走的狐狸。”
阮钰一愣,这事他不知情,然后笑了笑道:“既然死里逃生,但愿她日后好生修行吧。”
应辰点点头说:“那是只识趣的,若是不再涉足红尘,或能有几分造化。”
阮钰笑道:“如此也好。”
此事二人不再谈起。
两人如今自不会知道,大约是因遇狐一事没了心气,尚书明止步于秀才,日后再没有考中其他功名,只在家中顾着家业。而胡四姐先是从异人手中死里逃生,又遇见应辰,在他手里保住性命,因此窥破红尘,再不涉足人世间事。
十多年后,胡四姐再次出现,尚书明想与她重归于好,可胡四姐却已炼成大丹,只是不忘尚书明,来与他见上一面,随即离去。又二十余年,胡四姐终于列入仙籍,升仙前再与尚书明相见,告知他何时寿终,并提出在他死后,将度他为鬼仙。后来,尚书明果然于那日寿终,胡四姐也的确想尽办法,将他度为鬼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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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钰与尚书明虽有同窗之谊,交情却不很深厚,对他与狐这一番交际有唏嘘,但唏嘘过后也就罢了,不会总将心思纠缠于其上。
更何况,石太璞的回帖也很快送了过来,约定在次日相聚。
于是,阮钰再次备办一桌小宴,等待石太璞到来。
而他不曾想到,石太璞是坐着马车过来,下车时,居然还拄着拐杖。
阮钰唬了一跳,连忙过去迎接,双手想要搀扶。
应辰走在后面,见石太璞这般作态,却是微微皱眉——此人分明并未受伤。
石太璞不肯让阮钰相助,自己拄拐进门,阮钰不便勉强,只好由他。
然而阮钰更不曾想到,他才关上院门,那石太璞将拐杖一扔,大步走到石桌前,端起茶水就喝,竟又是一副完好无损的模样。
阮钰顿时哑然,迟疑开口:“石兄,你这是?”
石太璞哈哈一笑,大剌剌坐下来,爽快说道:“相公有所不知,石某如今能否顺利娶得如意佳人,便全看这拄拐的‘伤腿’了。”
阮钰好奇道:“此话何解?”
石太璞抹把嘴,压低声音道:“石某素信相公为人,此事不告知别人,却不怕告知相公。”他嘿嘿一笑,“此事从几日前说起,听了相公规劝后,石某就好生劝说了那鬼妻。大约是她夫君雇佣石某将她钉入坟中一事,着实叫她伤了心,她竟不曾多有流连,真回到地府去,要跟负心汉再不相见了。而后石某归家,便接到了一桩生意。”
那日有个姓翁的老叟乘车而来,还带着满满一大车礼,绫罗金银应有尽有,说是女儿生了鬼病,特来请石太璞上门驱鬼。
翁叟家资如此豪富,石太璞自不会拒绝,当即跟着去了。待到了之后,他便见到有个少女气息微弱躺在床上,据说已数日不能开口说话了,然而在他去了时,那少女竟道出一句“良医至矣”,似乎笃定他能将此病治愈。
而后,他自然要询问病情详细。
翁叟这才告知于他,原来白日里常有个少年前来与少女同睡,一时有一时无,捉之不到,定然是鬼。
石太璞道:“作祟迷惑女子者,大多时候非鬼即狐,如这般白日能现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