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病出来,宋德忠老两口说什么也不去县城看病,非说自己个儿好了,回家养养就行,刚才连药还不叫买。
宋春安他们都知道老人是不舍得花钱,甚至恨不得把一身老骨头拆了卖掉,好给儿子把钱垫上,心里且转不过那个结去。
宋鑫脾气愣,心直口快地说:
“治病要紧,怕啥花钱?不行就去派出所报案,把咱家丢的钱都找回来。”
众人就是一阵沉默。
于爱红冲小儿子使个眼色,不叫多嘴。
老人的心思她也能咂摸出几分。
不外乎是觉得没养好儿子,把王新凤给坑了,觉得对不起她,想给点补偿;
再加上她还是几个孙女孙子的妈,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好把他们亲妈给弄进去。
真撕破脸闹,王新凤这辈子就真毁了,几个孩子也得怨恨他们。
于爱红虽说看不太惯老人这个做法,可也不想冒头当这个坏人。
不说别的,宋辉可还小呢,要真成爹不要妈不管的拖油瓶,最后还不得要他们养?
一个小子花费可多,又得供着上学,还得帮着找工作,给盖房结婚带孩子,这些算下来,可远不止一千两千块钱的事。
出钱也还罢了,照顾自家亲侄子也算是应该。
问题是宋辉那孩子从根子上就被他爹妈养坏了,谁再接手也都养不熟这头一堆毛病的白眼狼,跟贴了张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何苦呢?
反正她不想要这个麻烦。
那么问题就清楚了。
要么叫他爹妈养,要么叫老两口养。
也就不好把事情做绝,告是肯定不能告的。
钱的话,怕是也要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宋春胜看看爹妈,又看看儿子,转头商量大队长:
“你看这个事儿?”
大队长也不好做这个主,委婉地说:
“先给叔婶看病要紧,别的回头再说。钱要是不趁手了,跟我这拿。”
宋老太就感激地看他一眼,一锤定音:
“行,那婶子就不跟你客气了,回头跟你借上钱,叫你叔给你打欠条。”
大队长还要客气,宋老太已经不想再提这事,张罗着要回家。
“我这还有点虚,趁着日头不大,赶紧的家去吧。先养上两天观察观察,要是一天比一天强,咱就不上县城去费那个事了。”
行吧,先这么着。
几人又上了拖拉机,铺着被子坐好,宋玉几下摇响拖拉机,开着回家。
没走出多远呢,就看见宋春庆骑着自行车嗖嗖往乡里赶,急得屁股都挨不着车座,半站起来猛蹬。
宋玉老远瞅见他,边招手大声打招呼。
宋春庆扔了自行车,趴在车斗上看着里头靠坐着的老爹老妈,那个表情都没法说。
宋春庆腿软得骑不了自行车,大队长就想下去骑回村里,被拦住不叫下。
宋玉几个把自行车往车斗后头一别,几人往车帮上匀着坐下,嘣嘣嘣地往回开。
宋春庆又问起咋回事,其他人没心思说,宋鑫就上一遍。
正说得热闹呢,拖拉机又停了。
“来弟!你咋来了?”
宋玉看着道边疯婆子一样,披散着一头短发往前跑的宋来弟,诧异地喊住她。
来弟两手拄着膝盖停下,喘得像个破风箱,嗓子里头火烧火燎的。
“哥,奶,爷,咋样了?”
宋玉一下子就笑了,伸手压了压她毛了张飞的头发,指指后头:
“没事了,上去吧,带你回家。”
来弟眼睛唰地就亮了,跑过去趴着车帮看:
“爷奶!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我早上起来,看你们倒着,咋叫都不醒,快吓死我了!
我去叫赤脚医生,来家,给你们看看,等我回去,家里都没人了。
旺子哥说你们上乡里卫生所,我就赶紧跟过来帮忙,可路上搭不上车,还是没赶上趟儿。”
说着要往车轮上踩,这才发现不对劲,又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鞋都跑掉了一只。”
宋老太听着这个平常说话跟蚊子哼哼似的孙女,这会儿急得话也多了,嗓门也大了,光着一只脚不知道跑了多远,就为来看看他们两个老不死的。
宋老太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又松了一点。
很大一点。
宋老太冲这个狼狈不起眼的孙女笑笑,慈祥地说:
“乖乖,你受苦了,快上来坐。”
宋来弟受宠若惊!
奶是喊她“乖乖”?不生她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