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皇帝怎么可能,又怎么敢冷落咱们卫氏。”
小手一摆,小眼一瞪,放起大话来似模似样。
还别说,从这话看起来,小伉还真的有些卫氏下任家主的豪气。
“啪。”
大手抓住小手,说不清是对儿子认为自己英雄感到骄傲,还是对这么个眼高手低的儿子感到无奈。
中年人微微弯下腰,平视着已经长大了的小伉,摩挲着手,不是高高在上地批判,而是以平等的态度开口:
“小伉,你能这么看待你耶耶我,我感到很高兴,很自豪……”
话未说完,腰部突然一痛,一股钻心的疼痛涌现,中年人皱紧了眉头,终究是没有停下,而是出于尊重,强忍着疼痛说了下去:
“这,这一身的伤病都觉得值了。”
“父亲,哗啦,水。”
已经习惯了中年人的突发疼痛,小伉熟练地抬起坐在旁边小火炉上的水壶,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热水,递了过去。
“呼,吨吨吨。”
没有拒绝,知道自己身体很糟糕的中年人轻轻吹开升腾的热气,小口小口地喝下热水,来让身体暖洋洋的,压制疼痛。
“父亲……”
递上了热水,小伉还是颇为担忧地看着忍受痛苦的中年人。
“无妨无妨,都是些旧伤,老毛病了,喝喝热水就好。”
仿佛是为了证明中年人的话所言不虚,满满的一杯热水喝掉后,浑身暖洋洋的,疼痛瞬间消失,一向身体健康的中年人就已然是行止如常。
“不错,只要你耶耶我活着一天,咱长平侯府再怎么‘谋逆’、‘不敬’,陛下是不会动的。”
中年人用一种自信,可以说是自负的语气说完这段话,却不等小伉出言附和,就语气一转:
“可小伉啊,别看耶耶我现在看起来没病没灾,还能活上个十几年,但我最终是肯定要死的……”
“父亲!”
眼眶一红,小伉从坐塌上站起,什么豪气,什么骄傲,都消失了,只剩下满心的悲伤。
“听我把话说完。”
一只手搭在肩膀上,把小伉摁回坐塌,中年人严肃地看着他,十分认真地说道:
“一旦我死了,你若是还抱着卫氏不一样,卫氏不会如何的想法,我卫青真族灭矣!”
“……陛下,陛下这么做,就不怕其他功臣寒心吗?”
话都挑明到这种地步了,前宜春侯,现长平侯世子卫伉自然不会说什么“陛下这么宠爱我们卫氏,陛下不会这样的”这种蠢话。
但听着“族灭”的话从自己耶耶嘴里说出来,卫伉还是有一种深深的违和感的。
“自己耶耶是谁?是从古至今有数的战克名将,功勋威望卓著,各种封赏招数堆起来都能把一个人埋进去。”
“这等存在竟然会担心自己死后会被族灭?!”
心中荒谬之情愈发严重,卫伉很想拍桌而起,用顺口溜的速度把自己耶耶的战绩、官位说个遍,然后双手一报肩膀,扔给自己耶耶一个“你在逗我”的眼神。
“……”
被卫青一看,作死心理瞬间消散,卫伉叹了口气,提出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父亲可是在担心自己功高震主,如淮阴故事?”(注三)
说完,卫伉立刻摇了摇头,自问自答地说道:
“父亲如今静坐侯府,外不掌兵十余载,可谓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何来功高震主一说。”
“反倒是去病弟……”
想说[去病小弟]的时候,可丑地顿了顿,摸着仿佛还在作痛的后脑,卫伉很从心地改了口:
“若是去病兄长还在的时候,卫霍二家麾下共封侯者十五,将军者十六,步骑十万还京师,一振臂天地就要改色。”(注四)
“那时,我真的有些担心陛下突然翻脸下狠手。”
“小伉……”
卫青靠在坐塌上,有些失神地看着身旁的儿子,发现那个不知是非的混小子不知何时竟然懂得了思考,长大成人了。
心中一暖,卫青有心考较,就摩挲着杯子,膝盖在几案上,直起腰,有些认真地问道:
“除了功高震主,你觉得陛下还有什么必要的原因,针对卫氏吗?”
“必要的原因?”
稍微思索一下,卫伉脸色一变,伸手指了指还在喧闹的外面,压低声音:
“太子?”
……
注一,刘彻的黑心鹿皮,
[有司言曰:“古者皮币,诸侯以聘享。金有三等,黄金为上,白金为中,赤金为下。今半两钱法重四铢,而奸或盗摩钱里取鋊,钱益轻薄而物贵,则远方用币烦费不省。”
乃以白鹿皮方尺,缘以藻缋,为皮币,直四十万。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荐璧,然后得行。——《史记·平准书》
注二,别以为刘邦击败项羽一统天下后,正处于人生巅峰的时候,就没有列侯起兵造反。
[其秋,利几反,高祖自将兵击之,利几走。
利几者,项氏之将。项氏败,利几为陈公,不随项羽,亡降高祖,高祖侯之颍川。高祖至雒阳,举通侯籍召之,而利几恐,故反。——《史记·高祖本纪》
事实证明,自己吓自己真的能吓死人。
注三,大将军,陛下平了陈豨之乱,召大将军入宫庆贺呢!??
[信乃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欲发以袭吕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报。
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