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隶永德三年。
初秋,晨。
座落芫江北岸的繁华的江北城如往常一样,开启了新的一日。
江北城第一名医孔仲达的家里,一大早便有仆人在院里扫地,收拾物什。
后庭院西厢房,两个穿灰褐色仆衣的人,一个年轻丫头,和一个老年的婆子,在边收拾家什边聊天。
她们收拾的是孔仲达的四公子的房间,房中家具处处透露着精致淡雅,桌子正中的一只雕花玉瓶,泛着清冷的光芒。瓶内插着一朵秋菊,在窗口倾斜射入的阳光下白得耀眼。
“咱家四公子一大早又去哪了?”婆子问。
“还不是骑马去了?”丫头答道。
“又去骑马了?她可真不像个……公子。”
“谁说不是呢。”丫头叹息一声,“眼下她很快就十九岁了,这可怎么瞒得住呢,她可没法长出胡子来的。”
“是啊,她可没法长出胡子来的。”婆子也摇头轻叹。
两人沉默了片刻,又开始聊着。
“你说咱家四公子,前些日子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尽是说着咱们听不懂的话。”丫头边擦拭着花瓶,一边说道。
“谁知道呢,感觉她从那时候开始就有点不正常,唉,可能落马将她脑子弄坏了,好在现在恢复点正常了。”婆子扫着地说。
“是啊,好在现在正常多了。要不然一直那样下去,也太吓人了!”
两人正聊着,就听到门外一声清脆的笑声。
她们知道,又是那个疯疯癫癫的最爱折磨人的四姑娘,哦不,四公子回来了。
人还未到,声音先传进了门内:“刚才谁说我吓人了?有这么吓人吗?”
声音落后,人也进了门内,一身白色的男子装束,身影纤细,脸白如瓷,漆黑发束高束于顶,一双如墨的眼睛闪着灵动的光芒。
“不不,你不吓人,你可招人疼了。”婆子已经从里屋出来,上前顺便将这四公子头发上凌乱的发丝缕了缕。
“不过我说,你以后还是少骑些马,万一再掉下马来,这可怎么办?”
“于嬷嬷放心,我自是会小心的。”
“你是要小心些,眼下你父云游四方去了,家里可就靠着你去行医了。你要是再病倒,咱家这医馆,可还怎么开?”
“知道了于嬷嬷。”这四公子说着进了里屋,脱掉鞋子,往床上一躺。
今日骑马实在累死她了。
于嬷嬷后脚就进了屋,见她这幅样子,摇头叹息,心里无端冒出了一句,“这可真不像个大家闺秀。”
这四公子闭上眼睛,在想自己的心事。
她担忧的是,她父亲孔仲达,昨日又启程四海漂泊去了,他的理由是,行医之人要四处游走,见过各种疑难病症,方可让自己医术再增。
而她,作为这家的“四公子”,作为这家的唯一一个“男子”,却不得不乔装打扮,去代他行医。
她医术不精,这是她最担心的。
而她的前身,这家本来的那个四姑娘,对外称是四公子的,因从小就开始学医,可以担此重任,但她,作为一个刚来这个时代还不到一个月的人,虽然是个中医医学生出身,但毕竟没有任何从医的经验。
孔仲达这一云游不知何时回来,她担心自己会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将他好不容易辛苦创立起来的牌子给弄砸了。
想到这儿,她眉头皱起,一大早因为骑马而产生的好心情立刻一扫而光。
她起了身,将床头桌前放着的一大摞医书中的一个捧起,读了起来。
这些密密麻麻的古体字,辨认艰难不说,还有催眠的效果。
没多久,她就实在睁不开眼睛,趴在桌上睡着了。
“青枝,青枝。”
有人在叫她。
她抬起头,是孔仲达的妻子,她的母亲,郭氏。
这段时间朝夕相处,她早将她视为自己的生母。而因为有着原身的些许的记忆,对她的感情也自然而然,无需刻意。
郭氏虽年近五十,却还是能看出曾美过的痕迹。眼下她衣着素白色长锦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站在她床前,低头看着她,一脸疼惜爱怜之色。
“娘。”青枝抬起昏沉的头应了句。
“快点清醒清醒,那个陆大人家的三公子,陆世康,说是被人打了,要你去给他治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青枝万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代父行医去了。
刚才的睡意突然消失,立刻被担忧代替。
“娘,能不能派钱六去?”钱六是他父亲的一个学徒。
“那哪行呢,你也知道那是陆家,一直以来,他们只认你父和你。让钱六去,怕是会被赶出来的。”
“那能不能拒绝了,让他们去找别家的大夫去?”
“那以后咱家就失去了这陆家的生意了。一次不去,人家以后就不叫咱了。”郭氏奇怪今日因何女儿如此拒绝去行医,往常,她都是欣然而往。
况且她想起来,她倒也是去过一次陆家的,那是前年了,也只去过那一次。那次她并没有任何拒绝。
“你还是去吧。”郭氏摸着她的头发说。
看自己是无法拒绝了,青枝坐了起来,理了理头发,道,“好吧我去。”
现在她只求那陆家三公子的病是小病。
起身后,她走向位于家里前庭的医药房,去拿医药箱。
身后她母亲郭氏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她总觉得,她最偏爱的这四女儿近些日子出奇地古怪,但要说哪儿古怪,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