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刻,万物凝滞,刘赫却颠倒其间。一片茫茫中,他一息是与梅姝同在梨花林中徜徉,一息却是正与盛馥同在苾馥苑中漫步;一息是他在微微程曦中匆匆自梅姝的院子而出,一息却是盛馥正在云城与他道别;一息眼前是昔日焱羽诛杀阖府之人时燃起烛天大火,一息却是那日在江畔盛馥要送他“往生”时那熯天炽地的火网汹汹.......
“她何以知晓?”刘赫挣扎于一片天旋地转中,冲天的惊愕、震诧反到给了他些许清阴“她又是何时知晓?知晓了几分?”
“无怪她于朕有恨!无怪他于齐恪那般牵记、甚至连性命都可不顾。”
“她此刻震怒是为戏弄于朕还是真情所致?”
“东方那时道朕不与他说尽缘由是闯下了大祸,难道就是此祸?然她知晓了便一定是祸?”
忽然面颊上一片冰冷,冻得刘赫一凛,终回真实。
“你心虚!”盛馥的一手正抚在刘赫颊上,她此刻的心正是与手一般冰寒,“你心虚,是以无言以对。”
“朕......”刘赫强敛起心神,想先给了盛馥一个自认并非诳语、又是是而非之释,“朕从不曾将你认作他人!朕不再喊你梅素是为知晓了此字的根源!梅素既是专为齐恪而存,朕何必再用?当然就只知盛馥!”
“呵呵!”盛馥抽回了手,笑得尖酸冷冽,“你不识他人却不问我他人是谁?你敢说梅姝二字与你原就是并不曾见过的?陌生的?你于她也无愧?”
自发问起,盛馥的一双眸就一直锁着刘赫、一息都不曾挪过,是以她看见了刘赫险要窒息之诧,看见了他眼中深潭暗涌疾疾,看见了他强行佯作的从容不迫......她只想要看清了那两个深深烙于刘赫心间的字,究竟是梅姝还是梅素。
“朕不识梅姝!”刘赫眯起了眼,藏起了一刹的惊惶,“朕于她何愧之有?”
“你不识,可焱羽认识得。而今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寒朝延煜帝乃是焱羽转世?因此你还是不知不识?”盛馥的心愈发寒冷,冷到有针扎之痛。
“我曾想过终有日会与你说穿了此事,也是想过或是一世不提才是妥当,我甚至想过你或是根本不知........可偏你是知道的,偏我万不曾想过你连认下之勇都是无有!”盛馥呼一口气,只觉每一丝尽是痛楚,“你且放开了我!“她挣了挣,“我已是违了伦常、太过了、太过了......”
可刘赫又怎肯相放?他只将双臂一紧,愈发裹紧了盛馥。他仍是默然无言,他自觉难表难言而今之意,更是难分难理自己而今是当振奋还是黯然......他在忖,他在度,他在思谋终究要何样之策才可解了此局--不如一否到底?显然是愚鲁之策;那么言不不尽?彰着更是有画蛇添足之嫌。好不易有了今时,好不易盛馥终于似肯表情,好不易那“再择”之日或已不远,好不易“天道”终有归正之机--难道却要被“自己”所累、终而空亏一篑?
“她若于朕仅有入骨之恨,又怎会生出爱意缱倦?”刘赫自问。
“她不善藏匿心绪,更不会佯作伪装,是以种种流露皆是真心。既她有真心,朕又何必有惧。”刘赫自答。
“盛馥,朕恐你惊诧,又惧你耻笑此说无稽,是以从不曾提及,纵然是在朕危在旦夕之时。可而今你既已知晓,那便容朕称一声--吾妻!”
刘赫终于决意要“顺天而行”,一声“吾妻”款款落下--藉此认下了前世,订下了今生。
“呵!你!”盛馥只想嗤笑,却不自知有两行珠泪正跌荡而下,“我盛梅素是齐恪之妻,而你所称之妻--梅姝,只是一缕冤魂,你若要寻她,先自裁了罢!”
刘赫听罢有几丝懵懂。他懵懂两世一人的盛馥,怎会堪堪将自己一劈为二,作了“梅姝”与“梅素”之分?
“还是恨得太过了!”刘赫彷佛顿悟,“或是因为她本就是一知半解?”他又生疑。“然论是如何,朕怎可将此时机弃之不顾?可要如何劝她?如何让她阴了此一份“天定”更是难违?”
刘赫缓缓地抱起了盛馥,让她斜依榻上,继而四手相牵,四目相接;“盛馥,你可记得朕与你初识之地?”
“太湖楼!”盛馥道出此地时并无刘赫期许的浮想翩翩,她只看见了那坐于一片灰败中的冷清之人,心之涩涩想来倒或是相同,盛馥对着那人潸然而笑,“那里,原来也是与梅姝脱不开干系么?”
“盛馥,你可知梅姝亡后......”刘赫谨慎地揣摸着盛馥的神情,不知这“亡”字可会勾起她炽天之恨。却不想盛馥兀然不动,眼神定定地,并无有介怀之意。
“你可知梅姝亡后,朕就将她葬于太湖楼那处。朕还曾对天盟誓,若有来世,朕与你必会在此相逢、再续夫妻之缘。果然今世你我是在那里初识。”刘赫彷佛又看见了那日美得更赛旋霞的盛馥,不禁莞尔,“朕彼时亦曾央天,赐你来世活成个‘霸王模样’,也是果不然其--是以天道如此、天意如此,更遑论朕心真切--是以你我再历坎坷,也终难逃夫妻之份。”
“你那一时不肯认,这一时又在作什么?”盛馥滞了一息便笑,笑着笑着便有泪珠落下,“你!呵呵!原来真是‘你’,而非焱羽!”她摇了摇头,泪淌得愈发凶狠了些,“可惜了!可惜我并非梅姝,我只是盛馥!”
“何差之有?”刘赫替她擦着泪,“你若非梅姝,又怎会得了机缘知晓前世之事?她又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