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一缕余晖翩然而至,落定在盛馥的双眸之中盘桓不去。一片金光微茫中,盛馥仍一步一步往那落寞的背影挪去,她惊诧为何落脚处这般绵软,绵软到如踏云阶。
“他近我而来,步履间才是如踏云阶罢!”
“我知晓他争、知晓他为争是可穷尽气力,然却不知他之“穷尽气力”竟需得那般决绝悲怆”
“我素来只道他性情大变、愈发放肆癫狂是为决不下成败而恼羞成怒,却不想他是可拿过往斩尽杀绝之后再以命来争......”
盛馥伸出手臂,凌空抚向了那宽厚的脊背,指尖递着疼惜不舍,亦裹着沉沉锐意、浮浮震悚。
尚不知盛馥正在行近的刘赫依然立在崖边,心绪随着残照下的云霾一齐、愈发晦暗惨淡。他自来时就已断定盛馥以“死”相护郑凌琼、是为向她问尽了往事--如此,自己的“终而一争”大抵是会要“亡无葬身之地”。
“若不是东方那厮一再阻挡,朕早已诛了那刁滑之人,又何来今日之祸?或者适才舍得下盛馥不悦、一刀递去,亦就不会陷入此无底窘迫!”
“终归是朕当断不断才受其乱!”刘赫已是郁郁难尽,偏那往日之痛又来叨扰,“昔日凌瑶常怨朕优柔寡断、犹豫不决,而朕终于毅然决然之时、却要功败于过往之篑!”
“盛馥本是极其善妒之人、何况更是尤其憎恶欺瞒之径!若说初时之瞒令朕丧亏了两人大半机缘,那么而今“天机”乍破之下,她又当会以何泄愤?“朕终非齐恪、她无心包涵......”刘赫又攥紧双拳,只觉纵然是将郑凌琼即刻杀了、再食肉寝皮也难解此恨此仇。
“敢问天道,朕究竟错在何处?错到要遭逢如此戏弄?不当是赎清前世、再续今生来世么?为何纵然朕为赎罪殚精竭虑、又在今世欠下累累,亦是不配?朕当如何?朕能奈何?”
猝然力竭的刘赫须臾间万念俱灰,只道自己已是穷途末路。他一度竟想投身于那苍茫而去,从此悲欢喜乐再不相涉。
昏昏欲坠间,忽的一缕香气荡荡而来,那如血肉般谙熟的气味虽然极轻极淡、却足以唤回刘赫几丝清阴。
“盛馥?!”他万分惊诧地转身而回,那黑衣黑氅、戴着红梅束发、正向自己诺诺伸手之人不是盛馥又是何人?
“我饿了。”盛馥轻吐三字之时,手业已牢牢地攥上了刘赫衣袖,“你可也饿了?”她又道。
如此不测之景让刘赫唯想要放声狂笑--终于是自己忧极生祟、才会臆想出如此一番情境?她竟不曾离去?她竟无有冷嘲热讽?甚至于、她竟不带一毫轀怒之气?
“我确是饿了,也是累极。”盛馥略过刘赫惊愕不定的双眼不看,一纵身扑进了那已被山风推摧得冰冷之怀。
盛馥兀然投怀,刘赫愈发懵然无措--两人虽早已不少亲近,但她又何曾有过这般“亲近”之法?!浑浑噩噩间他举着双手迟迟不敢回抱而去--这一切倘或是假也还罢了,倘或是真、难道是盛馥也中了邪祟?还是她恨极之后用奇谋来戏?
“我久站不动!”盛馥紧贴那袭胸膛,话语柔软,“陪不得你久立在这里。”
“那便回去罢!”刘赫自自然一把抱起盛馥“回去”。他一路慢行试图辩砸出真伪,可直至两人坐定,他依旧是如坠云雾、不得其解。
刘赫呆若泥塑,未察盛馥的嘴角已弯得犹如新月般弧圆:“郑凌琼倒是识趣!到底是个有趣之人!。”
“郑凌琼?!”一听其名,刘赫如被锥股一般强自抖擞,一番搜寻后却只见奄奄萎靡火光中那半只“荦荦白兔”,哪有又有那奸人的一片衣角?
“看这里!”他顺着盛馥所指才看见地上歪歪斜斜写有“牵马儿吃夜草去了”几字,一时气冲天灵、血涌喉间,那心--已经快要跳不动了!
“有趣之人竟还替我温上了茶.......”盛馥自然而然地接着话头且貌似潦草地问道,“当初她可是你寻来的?寻来时你可知晓她原是与郑贵嫔同根?寻她来又是作何用的?”
此题此话可不易答!答、等同于自供其罪,不答,则等同于阴晃晃的矢口抵赖。不知盛馥终要如何的刘赫咽下口中那股腥甜,数着气息勉力让自己镇定。
“她是被充作替身之用。然朕与她之前并无交集,从来也只以为人有相似、她不过是尤其相似,其余一概不知。”刘赫略加斟酌,以“是也不是、知也不知”去应盛馥,之后便是等着焦雷落地,燃遍四野。
却是没有焦雷!只有盛馥边抿着茶、边说说停停的喃喃自语。
“她们姊妹本该是命运大抵相同才不负天赐。可惜这一对孪生,只一人独得世间万般宠爱,另一人则只能如浮萍样卑贱无名。”
“也不知她们素日里如何相处。久而久之的替身、真身,自己可会混淆?”
“不过如今在世间独活的却是以往卑贱的那个,大致也算是上苍公允,还了她些许不平。”
“若我是她们,若我如她们一般都通岐黄之术、定是要制出一方是能令人忘却过往、自我不识,既好了自己、又好了世间万人之药。”
此些“无心”快语听在“有心”的刘赫耳中便是字字如针。他心有所动,忍不得再往地上投去深深一瞥--无奈那不知是用哪里拾来的枯枝划就的字迹实在草率搪塞,又如何能从中寻得见一点旧日之痕?
即便如此、即便如是,刘赫业已生出了杯弓蛇影之心。正当他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