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之前,郡守或还不以那门客之言为意,可而今当下,却是会情不自禁地“深以为然”。好不易熬到天光放晓,他便急召了被掳去的娘子们到堂,试着弄清这“蹊跷”所为何来。
“隐约听见过,说是她一日不招将财宝埋在何处,便更要折磨她一日!不过手也打断了、脚也打断了,她也不说,倒还自己咬了舌!”
“说她本也不是个好的、背信弃义,倒还嫌他们做贼下作,本来这么五五一分倒是大家高兴,奈何贪心的、就是不肯!”
“说她.......好似.......曾想要躲到尼姑庵去,因此自己绞了头发。”
“彷佛说她是从京里来的,还是自宫中逃出来的?像是姓......田?也是听得模糊,不敢确信!”
那众娘子说来说去,大抵都是这番意思,而那郡守、门客一听见“宫里”、“财宝”“姓田”,便是大惊失色、面面相觑--“皇后娘娘不是曾下过谕令要捉拿个窃物私逃的宫婢?”“前因后果严丝合缝,舍她其谁?”
“天助我也!”郡守额手称庆!他想那女子若真是宫中逃奴,这番将她捉拿下来,岂止是大功一件?自己离腾达之途岂非更近一步?
“大人且慢开怀,尚且无凭无证,怎经他人质疑推敲?”那门客之言却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瞬时就扫了郡守的兴!
“说是为你、说非亦为你,是与不是,究竟如何?”得而复失何其令人不甘,郡守险些就要说出“无证也要造出证来”!
门客仍是镇定,他道“在下只道大人需证,并不疑他。如今贼婢藏去贼赃,大人无法与失窃之物一一对应,若要证,大人可画像呈交,此为一法,大人亦可寻了狱中伴婆替她验身--总有些迹象可以断定此人就是那贼!”
门客所提之法虽好,可惜郡守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在此“蛮荒之地”是有哪位书生画匠是可“下笔如神”--如此,便只有“验明正身”才是简便可行之法。
或是这门客当真是那郡守的“福旺之星”,当伴婆捧着一根断成两节的玉挠头、一脸震惶地呈给郡守时,他险些就要跳起将门客一把抱住、以示感激。
“这这这!这不是颁下文书中那个玉挠头?”郡守举着蓝宝玉挠头,彷佛举着青天苍穹。
“那般情景之下,她何以能藏下此物?”门客却仍有疑。
“回大人,咳!老奴也是平生头一回见这样的......竟不知道要怎么回了!”那稳婆居然燥红了脸,“女人家身上总有些地方,是可藏了又寻常让人找不见的!”
“有些地方.....藏了寻不见?”郡守略一思索便是面红耳赤、想即刻将那玉挠头抛了却又不敢,一张脸旋即又青又红、又怒又羞!
“大人安心,老奴已是洗刷干净了,不然也不敢拿给大人!”伴婆见状急忙安慰,却又怎生还止得住“君子受辱之恨?”
于是乎,郡守情难自抑地在递呈的奏折上,添枝接叶地加了些“贼人田氏”的罪状--譬如“本乃贼首”、譬如“本性奸恶”、再譬如“妄图乔装无辜、混淆是非”......每条每款,都是能与田氏在宫中的恶性“相映成趣”!
至此尘埃落定,那郡守也果然得了封赏,自此不用再留守在那“蛮荒之地”。他为表“深感隆恩、不敢懈怠”,竟舍了升迁前的休沐不要,亲自恶婢押解进京。
一路风光、一路景致,流言如风、蛮语似景。
待等郡守与田氏踏入京城大门,倒是同享了一回被“夹道而迎”的“殊荣”。郡守意气奋发之下,丝毫不曾留意原来人人想瞧的并不是他的“骁勇风姿”,他们之所以翘首以盼,只为一看那诓骗了贵嫔娘娘、窃盗了宫中财宝、先前又污蔑过耀王殿下的女子究竟是何等模样,可是配得起那份不要性命的狂妄--可到底,人们除却那双“放着些飘忽鼠光”的眼睛、便再不能记下什么......
然此时深宫中“苦主”的郑贵嫔却并不曾因此扬眉吐气。她似乎愈发忧愁了些,两眼噙泪地跑去皇后宫中请罪,说是“都因妾轻信了人、又不懂管教,宫里被窃去的竟还不回了......”皇后听了却又笑她憨!她想郑贵嫔进宫时日尚浅,陛下虽是宠爱、赏赐也是有限--合欢殿中本就不得什么稀世珍宝,被窃去的,多半也是她由母家带来的,哪值得她来在意心疼?
经此几事,皇后更料定她不能成材。既不能成材,倒是能与些好处给她--左右此举是可让陛下觉得自己“贤德”有加,何乐而不为??
“你这个性子,再不立威,日后倒要更降不住奴婢们!此遭倒是正好,你自己殿中的人,自己处置。谨记谨记、万不可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