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旦生于1975年的元旦。他在每年辞旧迎新之际格外善感,又容易冲动。譬如千禧年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他吻了秦辛,那算是他和她在一起的第一天。
那时候他俩都在长沙,但是钱旦要在新的一年离开。他拿到了深圳一家叫“伟华”的通信设备公司的offer,他要去深圳,开始新的工作、新的生活。
钱旦精通unix操作系统和i,在一家银行工作,负责储蓄系统的维护。他一毕业就在单位里解决“计算机2000年问题”的工作组中忙碌。等到消灭了名噪一时的“千年虫”,闲下来了之后就开始胡思乱想,总想着趁年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天在《计算机世界》报上看到了伟华公司的招聘广告,他觉得和自己的专业、经验匹配得上,就投了简历,悄悄跑去深圳面了试,面试之后半个月顺利收到了offer。
借着满世界渲染的世纪末气氛,钱旦那一周每天都在和长沙的朋友们告别。但是,有一个人他一直拖着没有去说“再见”,因为他不知道怎么与她告别?她,就是在他身边忽远忽近、若即若离的秦辛。
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太阳慢慢落山的那个钟头,钱旦和秦辛两个人在他的房间里玩跳舞毯。他说他马上要告别长沙了,要把自己珍藏的一堆打口碟赠予秦辛,特地邀请她来挑选。秦辛到了,却对他的最新版跳舞毯更有兴致,在上面跳个不停。
她穿着一条修身牛仔裤,一件灰色高领毛衣,扎着高高的马尾,她的样子像tvb里的陈慧珊。钱旦坐在一旁,痴痴望着,沉迷于她的身形、节奏、晃来晃去的高马尾中,想开口表白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终于,音乐停了,女孩停了,转头望向他,莞尔一笑:“你怎么不吭气了?你怎么坐着不动脸还变红了?”
钱旦站起来,颤抖着叫了一声:“秦辛”。
窗外,楼下此起彼伏,仿佛回声一般:“秦辛,钱旦,秦辛,钱旦,,,”
他俩走到窗口,探头一望,只见楼下停着三辆摩托,轰隆隆地响着没有熄火。曾子健骑着一辆,后座是他的女朋友诗诗,两个人仰着头,嚣张地用整栋楼都听得见的声音叫着他俩的名字。另外还有两个平时总和他们在一起玩的男生各骑着一辆,在一旁嬉笑。
曾子健比钱旦大了几个月,但两个人都是1997年本科毕业,毕业后进了同一家银行,在同一个办公室上班。他俩上班时常关起门来玩“盟军敢死队”和“fifa”,下了班后也常厮混在一起。
钱旦奇怪:“他们怎么知道你在我这里?”
“诗诗打电话给我,她讲马上世界末日了,必须见本世纪最后一面,我就要她到这里来找我。”
他俩下了楼。
秦辛看到曾子健,开心地叫道:“子健,才多久没见面?你长胖些了,脸都变圆了。”
曾子健一直是个瘦子,白净的脸,看上去斯文,这段时间确实脸上多了些肉。诗诗个子不高,但身材比例很好,人总是那么活泼、快乐。她一只手捂住曾子健一边的脸,用力挤压着,开心地说:“他这不是胖,是肿。他现在一天到晚想问题想得太多了,把脑袋想肿了。”
秦辛笑得合不拢嘴:“你一天到晚想什么问题咯?”
曾子健仰天长叹:“我一天到晚想什么问题?那还不是想怎么多赚点钱好娶老婆。你以为她蛮节省啊?我怕将来靠这点工资养不活她。”
诗诗放开他,一脚踢向他,他一闪,还是被踢中了小腿后面。
诗诗叫到:“你养不活就莫娶,我是80后咧,过了年才满20岁,我去重新找个有钱的没问题不?你整个就是老牛吃嫩草还不知足。”
她转过身来,冲着钱旦和秦辛嚷嚷:“秦辛,你是79年的吧?我讲你们两个孤男寡女蛮般配的,什么时候在一起算哒吧?”
曾子健嘿嘿笑着说:“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个现在不在一起?说不定刚才正干柴烈火,被我们打断了。”
秦辛红了脸:“哎,还没吃晚饭了,饿死了,我们到哪里去吃二十世纪的最后一顿晚饭去?”
几辆摩托车冲过了湘江,几个人去了湖南大学旁边的堕落街,他们找了个路边摊坐下,用啤酒、唆螺、臭豆腐填饱了肚子。吃完了之后去桃子湖边吹了吹风,然后,轰隆隆冲上了岳麓山。
他们把车停在了山顶那个道观前的平台处。
诗诗多喝了一点酒,一上山就总忍不住一个人偷笑。
秦辛纳闷地问她:“你笑什么?”
她把秦辛拉在一旁,捂着嘴又笑了起来:“每次一来岳麓山我就想起和子健在这里‘树震’的事了。”
秦辛更加好奇了:“‘树震’是什么?”
“天气热的时候,有个晚上他发神经非要拉着我来夜游岳麓山。我们俩个走到爱晚亭旁边的时候他想起了‘停车坐爱枫林晚’的诗,情难自控。”诗诗把嘴凑近了秦辛耳朵:“他就撩我,撩得我也情难自控,我们就跑到旁边的树林里面去哒,去做爱做的事情,你懂的吧?我们站着,靠着一棵大树,我那天穿的不是裙子,是裤子,不蛮方便,干脆脱了,结果我们正起劲的时候,山下突然来了一辆车,开着大灯,本来那辆车隔得还蛮远,应该也照不到我们,但是漆黑漆黑的晚上那个鬼车灯特别的亮,特别的吓人,我们两个被吓得紧紧抱在一起,紧紧贴在树上,一动也不敢动,那该死的灯还半天不灭。”
诗诗把秦辛当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