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刚入行的年轻人,阿普利盖特经常告诫他们:想靠信使这份工作糊口,你需要两样东西——金头脑和铁屁股。
金头脑是不可缺少的,他教育年轻的信使,因为绑在胸口、藏在衣服下的皮袋里只适合存放不太重要的信息,这类信息可以放心地记录在不甚可靠的信纸或抄本上。而真正重要并隐秘的信息——事关重大的信息——必须由信使谨记在心,并只向收件人陈述。陈述时必须逐字不差。那些字句有时远远算不上简单,连念对都很困难,更别提牢记了。为了牢牢记住,为了不在陈述时念错,信使必须拥有真正的金头脑。
至于铁屁股,每个新手信使过不久就有了深深的体会。等你在马鞍上骑个三天三夜,沿路跑上一两百里,必要的话还要穿过荒郊野外,你就明白铁屁股的好处了。当然啦,你不会一直坐在马鞍上,偶尔还要下马歇歇,毕竟人的耐力再好,马还是要休息的。
但是年轻的信使学徒常常对于阿普利盖特的说教感到惊讶,在他们看来从温格堡到维吉玛,最快的马也要四天,甚至五天。但温格堡的巫师发消息给维吉玛的术士要多久?半个小时,有时还不到。信使的马可能跑断腿都到不了,但巫师的消息却总能送达。它们不会迷路、不会迟到,也不会被弄丢。如果每个国王的宫廷里都有巫师,信使还有什么用?
曾经有一段时间,阿普利盖特也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失业,他已经三十六岁了,个头矮小、壮硕结实、不怕吃苦,而且——不用说——他有副金头脑,完全可以另找个工作养活自己和老婆,攒点儿钱给两个尚未出阁的女儿做嫁妆,顺便接济一下已经出嫁的女儿还有他的倒霉女婿——她男人时运不济,做生意接连亏本。但阿普利盖特完全不想从事其他行业,他这辈子只想做王家的骑马信使。
在可耻地赋闲许久之后,阿普利盖特再次受到重用。通衢大道与林间小路上又重响起马蹄声。就像过去一样,信使们带着消息,再度来往于城镇之间。
阿普利盖特明白个中缘由。他看到许多,也听到许多。人们希望他立刻忘掉传达过的信息,哪怕重刑之下也不要想起。但阿普利盖特全都记得。他明白君王突然不再借助魔法和巫师传信的原因——信使传递的消息都是王家绝密,而君王不再信任巫师,不敢把秘密交托给他们。当然,这些他都不关心。
他已在路上奔波了两天,之前他去了崔托格,返回时正在哈吉要塞休息,王室的命令与信函就追了上来。所以他连夜离开要塞,沿庞塔尔河左岸大道策马疾驰,并于破晓前穿过泰莫利亚边境,要是弗尔泰斯特国王身在维吉玛,阿普利盖特当晚就能将信函送到他手中。不幸的是,国王不在都城,而在两百里外的南方城镇马里波。
阿普利盖特深知这一点,因此一到白桥地区,他便离开向西的大路,穿过森林前往艾尔兰德。他为此冒了很大的风险,因为松鼠党仍在森林中流窜,一旦落入他们手中,或进入弓箭射程内,下场都将十分凄惨。
因为从六月起就没下过雨,伊斯米纳河水位下降了许多,所以他毫不费力地过了河。他沿着森林的边缘,找到由一条维吉玛城发源的小路,通往东南方的玛哈坎山脉——那座山遍地都是矮人的铸造厂、熔炉和聚居地。
还没到黄昏,他便赶到艾尔兰德公爵领的西部边境,这是个十字路口,位于扎瓦达村附近。由此前往马里波的路线又平直又安全,四十二里长的林间小路人来人往,路面结实。十字路口处还有间小酒馆,他决定休息一晚,顺便歇歇马,只要明天一早出发,就算不用使劲儿赶路,他也能在日落前看到马里波城堡红色塔顶上那些银黑相间的三角旗帜。
他亲自取下了马鞍,给母马刷洗一番,才让酒馆的马童牵着马去马厩,他身为一名皇家信使,是绝对不允许别人碰他的马的。他吃了一大份香肠煎蛋,外加四分之一条黑麦面包,用一夸脱麦酒冲下肚。他听大伙儿闲聊,内容五花八门,毕竟来自天南海北的旅人都聚在了这间小酒馆里。
消息五花八门,多尔·安格拉的麻烦继续升级,莱里亚骑兵又和尼弗迦德马队起了冲突。莱里亚女王米薇大声谴责尼弗迦德帝国的又一次挑衅行为,并向亚甸国王德马维请求援助。崔托格城公开处决了一位瑞达尼亚男爵,罪名是暗中勾结尼弗迦德皇帝恩希尔的密使。在科德温王国,松鼠党突击队集结大股兵力屠灭了利达堡。为替死难者报仇,阿德·卡莱人又发动一场清洗,杀掉了都城中将近四百非人种族居民。
他还听到来自南方的行商提到辛特拉难民前往泰莫利亚集会,在维赛基德元帅的旗帜下悲恸哀悼、放声号哭,他们证实,卡兰瑟王后最后的血脉、“幼狮”希瑞菈公主确已死于非命。至此,辛特拉皇室无人生还。
甚至还有人说到更加黑暗的消息艾德斯伯格地区的农夫给奶牛挤牛奶的时候竟然挤出了鲜血,黎明的时候还有人看到“毁灭chù_nǚ”,传说中的翱翔于天际的鬼魂大军“狂猎”在布鲁格出现了....
信使太累了,他没有听下去就返回了自己房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第二天黎明时分,他起床走进庭院,发现他并不是第一个准备离开的人,这倒是稀少,很少人会比信使醒的更早。
庭院的井边并排着两匹黑色母马,一个淡紫色头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