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种所谓的南京官话,朱北国也是练习了很久的,他在这方面花了很大的功夫,毕竟南京官话是这个时代东方大陆的通行语言。
作为明清史专业人士,他知道在这个时代,一口南京官话会给他融入这个世界的行动带来诸多便利。
正宗的汉语属于汉藏语系,几乎没有卷舌音,然而他在旧世界说的普通话里卷舌儿音很多,那是因为满人入关,带来了通古斯语系中大量的卷舌音所致。
若要追根溯源,旧世界帝都的京腔京韵,并不是正宗的汉语,反倒是南边金陵的普通话和后来所谓大员岛腔调才是,至少更加接近传统正宗的汉语。
——尽管这让不少人很不爽,但事实就是如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朱北国作为历史学博士,当然是清楚这一点的。
而且他心里更清楚,在这个明清交替的乱世,这个时代的汉人们有不少禁忌,特别是在南方——从服饰到语言,与人交流时必须十分注意自己的发音。
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自己一不小心把吃饭的吃发音成“chi”,而不是“次”或者“食”,万一对面是郑成功的手下,自己几乎肯定会被怀疑成来自清军大营的探子,万一遇到个暴脾气的,立刻把给你就地正法了也没地方说理去。
所以他经常练习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尽量不带卷舌音。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所谓的南京官话,吐字发音并不标准,但原则上,你用拐弯抹角的腔调说话是没问题的,因为别人会认为你说的是某个地方的方言。
但千万不要拐弯抹角地再卷着舌头说话,那样会被认为你口音里有“鞑子音”而受到质疑。
当然了,如果你在大清的地面上卷着舌头说话,也许还会收获某些敬畏。
因为别人会认为你可能是“从龙入关”的汉人八旗,说不定还是某个王府里的包衣奴才呢,这个身份在正宗旗人的眼里就是狗屎,但在八旗之外的普通汉人面前,还是很拉风的。
不管怎样,尽管朱北国说的南京官话天知道是不是正宗的,但他说话时确实遵循了坚决不发卷舌音这个原则。
大概,也许,这就跟南京官话有那么个三分五分的相似了吧......
然而!居然让对方听得痛哭流涕!
要知道这是朱北国有生以来第一次把所学用到这个时代的汉人身上,想不到效果居然这么好!
此时朱哥心里很得意,在这说明平时的功夫没有白费,太好了!
当然他也很清楚,对方显然是因为心潮澎湃没有关注细节,这是背井离乡的落难之人,乍闻类似乡音的问话后表现出来的标准情绪。
“莫要哭泣,五(我)有话问尔等,扣(可)系(是)枣(遭)海难?或为海则(贼)姐(劫)绿(掠)?”
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几个汉子哭得稀里哗啦,泣不成声,朱北国只好再上前一步,又开口问道。
于是那几位的嘴里呜呜咽咽的诉说了一通。
好吧,其实朱北国只听懂了个大概三分之一,不过好歹是知道了,他们的确是被海盗打劫了,流落到这个荒岛上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时朱北国还想再问点什么,然而很快被代小山的呼叫声打断了:
“北国!北国!胡小林......你们来一下!”
职业的敏感让代医生的关注点与大伙不一样,他在接近小岛后的第一时间就看到远处有一个倒卧的人,下了小艇后,就立刻跑了过去。
那是在二十多米外的一颗椰子树下,代小山仔细观察了一番,那个人身上有伤,脸上卡白,倒卧在树下不省人事,显然,人差不多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沙滩上的人们寻声看去,只见代小山单膝跪在一个倒卧的人身边,正在把背上的红十字医药箱放到地上。
此时代小山急切地从腰间拿出水壶,迅速拧开盖子,发现自己一个人无法把那个人扶起来,便回头急吼吼地对众人喊到:
“你们在磨叽什么呢!赶紧过来帮忙救人!”
朱北国和薛来相这时才灵醒过来,赶紧跑到代小山身边。
“把人扶起来半靠到树上!”
代小山语气急促,双眉紧皱。
“代哥,这人怎么样了?”
朱北国一边和薛来相搭手把这位奄奄一息的人连拖带扶地靠上树干,一边问代小山。
医生表情严肃,嘀咕了一句:
“严重脱水症状......深度昏迷,高烧,胳膊上有伤口,化脓,发炎......够呛了......”
然后又翻了翻倒卧者的眼皮,再搭了搭脖子上的脉搏,
然后这才一只手拿着水壶打算先给倒卧者喝水救急,但发现此人不仅昏迷不醒,还牙关紧咬,于是代小山把水壶塞到跪在旁边帮忙的薛来相手里,自己回身打开医药箱,拿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镀铬手术钳。
代医生果然也是个狠角色,直接拿手术钳往昏迷者嘴里一通捣鼓,终于撬开了昏迷者的上下鄂,再一把夺过水壶,直接往对方嘴里灌了小半壶水才放手。
灌完水,医生这才问扭头薛来相:
“多久没有给这人喝水了?”
薛来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只见他一只胳膊垫靠在昏迷者的后颈,半跪在医生旁边低头回应道:
“昨晚至此,滴水未沾......”
“哼,这也是遇到我们了,若再晚一些时刻,此人必将脱水而死!”
“还求高士搭救我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