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下棋,十步一算,该快则快,该慢则慢,既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也有壮士断腕的决然。
蔡京就很决然,所以蔡允正在倒霉,而蔡绦早就一脚踹倒畏手畏脚的下人,自己抢过又粗又长的木杖,正亲自将逆子蔡允往死里打。
“爹,儿子错了,老祖,孙儿再不敢了。哎呦,屁股不能要了…啊,爹啊,明明是您的主意啊,老祖,孙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腿折了啊…呜呜…饶命啊,李宗瑞,我要杀了你,啊,啊,快打死人了啊…”
蔡允终于没了声音,蔡绦恨恨扔下棍杖,骂骂咧咧走进书房,气冲冲坐在了半躺在摇椅上的蔡京对面。
“打完了?”打得似乎不是他亲孙子,蔡京眯着眼睛不动声色问道。
“是,手脚都给打折了,让下人喂了参汤吊口气,明日就送官家面前请罪。爹,后果真这么严重?”
蔡京沉默良久,眯缝着眼睛黯然道:“若是过去,早将李纲撵出去了,便是那群国子监的混账们,也一并打发到詹州去等死,更别说两个青楼的贱婢。可如今,甭管是那两个贱婢为脱罪栽赃,还是蔡允真从你这里听来的,天子恐怕都忍不了了,更何况这话还是大庭广众说的,打了他的脸还扎了他的心。”
“难道官家真能为了小孩子家的两句胡言乱语,便不念父亲几十年操劳的情分?”
蔡京坐了起来,一双老眼居然清澈精明,拍着扶手摇头叹道:“大兴土木,奉养道士,纵容近臣,更是拿着国事胡闹。前些年的方腊,紧接着灭辽闹了笑话,前面刚出重金赎回了燕云六州,后面就豢养了常胜军和义胜军。”
说罢,蔡京瞅着儿子苦笑:“国库花得干干净净,税赋加得七七八八,你爹再有通天的手段,也弄不来金山银海填这个无底洞。今上用你爹便是要钱,老夫既然山穷水尽,官家心里就只剩下忌惮二字了。四度拜相,满朝文武皆出自蔡氏门下,你让天子如何睡得着?”
蔡绦不服气道:“这也不是父亲的错!西北是李彦的烂事儿,方腊是朱勔逼的,燕云是童贯和王黼说动了梁师成。要不是他们为了升官发财,肆无忌惮挑唆官家做糊涂事,怎么会落下这么大的饥荒,更不会再次启用您老人家。”
说到这儿,蔡绦忍了忍终于没忍住,扯着嗓子骂道:“追根究底,还不是今上?海上之盟难道父亲没反对,赎买燕云难道是爹的主意,纳张觉杀张觉谁和您商量了,父亲担着骂名,辛辛苦苦把银钱送入国库,最后还不是被他们君臣,一起上下其手给掏光了?没有治国平天下的能耐,倒有脸忌惮父亲,儿子都替他臊得慌!”
蔡京怒道:“闭嘴!还不是你,在家里有的没的胡说八道,让那个小畜生听了出去耍嘴,结果跟头猪一样,硬是将要命的刀往人家手里送,你还不长长教训!”
蔡绦这才闭了嘴,良久又不甘心问道:“爹,有什么后手,您老倒是给拿个主意,难道就让他们打上门来,将咱们蔡家上下一网打尽?”
蔡家冷笑道:“哪里有什么后招,不过是舍下老脸搏一搏。李家那小子不是开口就要十万贯吗,给他,今晚就给他送过去!”
蔡绦心疼了,站起来怒道:“那是十万贯啊,爹,他一个黄口小儿,动动嘴咱蔡家就上赶着给封口费,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即便那小子贪财闭嘴,可咱的老脸都搭出去了,日后咱还能在朝堂上立足?”
蔡京冷哼道:“说你不长进你还不服,封口费,你封得住吗?这小子不说,难道别人不说?别人不说,难道你大哥能放过?就是都不说,这根刺早在当年老夫言中之后,就扎在天子心头了。老夫无意做田丰,可今上却是个袁本初。”
蔡绦自然明白,老子这是拿三国时袁绍杀田丰的例子,来比喻天子和父亲。
可对父亲的做法很不理解,蔡绦便问道:“给那小子银钱就能解决,儿子可不信他们会罢手?”
蔡京冷笑:“你算算,杨戬早忘,梁师成犯忌,王黼免官,老夫再去,天子身边的旧臣还有谁?内廷就剩下个童贯和李彦,一个谋算西北钱粮,一个用于北疆兵事,外庭还有个朱勔,躲在江南不敢露头。至于白时中和李邦彦,没有老夫在后面扶持,他们能支撑朝堂?”
蔡绦点点头,还是疑惑:“可这跟给那小子钱有什么关系?”
蔡京冷笑:“有梁师成、王黼被勒索在前,咱蔡家凄凄惨惨又随其后,天子就不想想,他能依靠的旧臣还有几个,一个个晚景凄凉就不怕别人齿冷寒心。李小子,不,李纲,后面是吴敏,还有何栗、孙觌、谢克家、陈朝老、陈公辅、徐处仁、许翰、宇文虚中他们,不是想反攻倒算吗,不是想抢班夺权吗,不是想将天子旧臣一脚踩死吗,不是想厘清天下救国救民吗,老夫就把老脸凑上去,让他们可着劲儿踩。到时候没本事擎天,天子自然想起他们今日种种,看是忌惮他们还是忌惮老夫?”
蔡绦愕然:“爹,您水这么深啊,是以退为进吗?”
蔡京苦笑:“只退不进罢了。你爹都八十了,若不是为了你们和身后事,你以为老夫愿意再总揽国事?国势欲下,北疆不安,不趁着这个时候退下去,非要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不成?”
蔡绦不甘心问道:“爹,真退啊?您这一退,咱家可就没指望了。”
蔡京薄怒:“你知道什么,老夫就是不退,你以为今上还能容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