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子里的四人在翠姐做出那决定后都是沉默的,虽都觉着大不妥,却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辩驳,孙妈妈严老爹虽都干着各自的活计,可毕竟说到底这楼子里真正话事的,也就是翠姐一位而已。
胭脂巷里青楼也多有位说话一言九鼎的鸨儿,往往是年老色衰的花魁退下来,在欢场中自是如鱼得水。娼家不比其他行当,个中许多避讳取巧处也仅有这些女子知晓,千娇百媚的花魁大可再调教,八面玲珑的鸨儿却是实在难得。
恰如其分地说,这楼子里不论是魏长磐还是孙妈妈严老爹,都是可有可无的角色,若是少了翠姐,这楼子接着惨淡经营撑三个月都是难题。
“散了罢散了罢,天色晚了,早些回去睡,明日老严说书还是免了,弄两手琵琶,随便糊弄糊弄就得了,台下也没个是来听琵琶的。”
倦意渐起的翠姐打起哈欠来,端起桌上的油灯便往楼上挪了,这一层楼厅堂里唯一一点亮光被拿走了,偌大的地方骤然间暗了下来,只能紧跟着走得不快的翠姐脚步上二层楼回屋。
今夜无人早入眠。
武杭城内断然不能像青山镇上听着鸡鸣三声从被窝里爬起来下地,城里也没个养鸡的地方,魏长磐每日起早只能眼瞅着窗格里最早透进来的那一缕光来判断时辰早晚,若是凑巧碰上了阴雨天,便只能自求多福,别睡到翠姐起来掀他被子的时候,那可免不了被重重扭上两下腰间肉,虽说武夫体魄锤炼结实了,可皮肉敏感比起未习武时却犹有过之。
从温暖被窝里探出一个半个脑袋来,依旧是漆黑的,不见有丝毫的亮光,想来时辰还早,再回去小睡片刻也好,魏长磐也便缩回被窝里去。
冬日呼啸而过的风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响,醒来容易,再想入梦可就难了,即便是闷头用厚被捂住耳朵,仍能听着正在街巷中咆哮的风声,他迷糊着眼从温暖中起身,身子犹是抗拒的。
此时的窗格子不过才显出一点白来,加上是冬晨,时辰想必相当之早,不过魏长磐既然起来了,也便没有再钻回去的道理。
盘算着自己不过睡了两个多时辰的魏长磐打着哈欠穿上了棉袄打开房门,见严老爹和翠姐房门还紧闭着,前者屋子更是还有香甜鼾声传来,早先还有的那点担心就烟消云散了。
将手揣在袖子里下楼,一层楼还没生活,比起外头来也没暖和多少,昨夜翻上去的条凳椅子还老老实实地在桌上趴着。
在这楼子里魏长磐每日得是最早起的一个,先得把桌上的椅子条凳都翻下来都抹一遍,来回三两趟把楼子里水缸挑满了,再去灶房里生起炭火来,屋里冷得跟冰窖子似的,也没有客乐意久呆。
待到他给一层楼里生上三个火炉子的时候,孙妈妈差不离也该下来操持灶房里的早点心了,万事准备停当,这时魏长磐也就将门板起开,开门迎客问早。
魏长磐下了楼,正要去角落处拿那跳水桶子扁担时,忽的闻着一股子焦糊气,是灶房里传来的,便忙赶去一把撇开布帘子,只见孙妈妈正在灶下烧火,锅里煮着粥,水早便烧干了,加上久未搅动,所谓的粥已经变成了一团焦臭的东西,孙妈妈却还像是毫不察觉的样子,面无表情往灶下添柴火。
“粥糊了,糊了,别添柴火了。”被屋内浓郁的烟火气熏得咳嗽不止涕泪横流的魏长磐对孙妈妈喊道,后者像是如梦初醒来,手里还抓着根准备塞进灶膛里的木柴,却只是僵住不动了,抬眼来看他。
见孙妈妈还是没有半点动作的意思,魏长磐忙把她从呆了不知多久的烟熏火燎中拉出来,而后又转身进去,从水缸里打起两瓢水来把灶膛里的火浇熄,才喘着粗气出来。
他看着孙妈妈,这个平日总是忙得停不下来的女人像是一夜间衰老迟钝了,这会儿像是才回过神来,干裂的嘴唇不住地抖着:
“一直看着火的,煲了一晚上的....怎么会糊呢....怎么会....”
“煲了一晚上的粥,能不糊吗?”魏长磐苦笑着,见灶房里烟气稍许散去了些,又钻进去看。出来时用两块沾了水的破布包在手上给那锅端了出来,锅底满是焦黑的硬块,拿刀子费劲铲才铲下一小块来,只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洗不好了,得,今儿个看来是早上饭也没得吃了。
顾不得那烧糊了的锅,魏长磐捏着鼻子苦笑,看向嘴上喃喃像是丢了魂儿似的的孙妈妈试探着问:“您不会一宿没睡吧?”
头细微不可察地上下点了点,他扶额,就算有也不过分的埋怨并未出口,而是把那口已经不见本来面貌的锅要端到龙浦河边好好刷洗一番。
厅堂外传来扣门的声响,像是恍然惊醒的孙妈妈抢着上去搬门板要开门,被魏长磐拦住了,这会儿楼子里又锅都没了,咋去给客人弄早点心。
他使劲儿给用胳膊挡住的孙妈妈使眼色,一面对外头愈发不耐的扣门声抱歉道:“出了点事,今儿早点心您换别家吃去吧,真对不住啊。”
扣门声终是停了,紧接着门板发出轰然的声响,像是被人重重踹了一脚。
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远了,魏长磐松了口气,翠姐定下的规矩,楼子里哪怕有何等不讲道理的客人,还是得笑脸相迎,开门做生意,哪怕是恶客临门,也得忍气吞声给人家伺候周道了。
翠姐的楼子不是那些有武杭城里大人物背景的胭脂巷大青楼,得罪不起人。
“粥糊了,还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