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走了?”
“是啊。”
“不留下来奉杯茶?”
“这种小地方的沫子茶,尝起来不比泔水好上多少。”
“总该留人坐坐....”
孙妈妈絮絮叨叨没个休止,却被翠姐毫不留情打断了:
“秦氏这样的世家,在武杭城乃至江州都是一等一的,君子风采贤人作为,人家有人家的气节,哪里肯踏进咱们这贱业门槛?站在门外说话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怎还敢多奢求些什么。”
从未见过翠姐如此刻薄尖酸言语的魏长磐愣住了,就连相处有年头的孙妈妈和严老爹也像是不认得眼前的翠姐,像是生人。
极深的怨憎让翠姐那原是相当耐看的脸庞面目全非,良久才平和了,却再不见初拿到那颗金豆子时的由衷喜意,像是拿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大力丢掷出去,而后默默望着楼子外。
浑圆的金豆子在砖石铺就的地面上跳动着,三个人手忙脚乱地要去扑,魏长磐眼疾手快正要攥住的时候,严老爹的肘子和孙妈妈动作却让他失手了。那抹金灿灿的光在魏长磐指缝间落下,卡在地上的砖石之间,伸指可触及,却不能取出。
严老爹骂骂咧咧取来了门板旁的小铁锤,是个在胭脂巷里做修补屋舍活计留下用来抵一餐饭食花销的吃饭家伙。
手劲孱弱的钱老爹费劲举起那柄不过七八斤重的小铁锤,手还有些抖,正待要往下的时候却被孙妈妈一把拦住了,说要是锤坏了地面还不是得掏银子去请人修缮,转身从灶房里拿出双筷子来,趴伏在地面上聚精会神好些时候,才把那颗金豆哆哆嗦嗦夹出来,万分小心捧在手心里。
“这刻了秦字儿的金豆子,若是真放出风声去要卖,只怕是能换上五十两....不,五百两银子吧....”
严老爹口中说出的这个数目让魏长磐颤抖了一下,如此说来他只消把这金豆子去换成现银,便不用接着在胭脂巷里逗留了,让人捎带些银子和口信儿回镇上给爹娘,再去给小青楼里那几位丽人儿报个平安....
松峰山和割鹿台的追杀不在他考量的范畴之内,再如何考量也是无用功,扎实到头的武道二层楼也是二层楼,那道瓶颈没了人指点,对魏长磐而言便像是群不算如何高耸入云的山峦,不难逾越,可靠着一步一摸索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便是走出了,还有三层楼四层楼五层楼....好几层楼,一层更比一层高,他又能靠谁指点。
江湖很好,可没有活下去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还怎么去江湖?
当务之急是请翠姐帮忙将这金豆子换成银子,那个白衣的男人怎么看对他都没有什么恶意,金豆子是实实在在的金豆子,说的话是真真切切的好话,再说那样的人物,哪有处心积虑算计他这样无足轻重小子的。
魏长磐不清楚“秦”这个字在武杭城乃至江州的分量,即便清楚了也只会问能不能再多换些银子....他只当是跟小时在镇上见他饿着肚子出门掰给他半块饼子的好心人,要是再去要人的另外半张饼子,那就未免也太不堪。
只不过这半张“饼子”之于白衣的男人,说是沧海一粟也不为过。
“别瞧了,那是人给磐子的金豆,和咱没得半个铜板的关系,咱几个便是拿出去了也换不来银子,更何况是赏识磐子功夫。”翠姐回复了平日的颜色,“真要卖,五百两银子只怕抢着要的人还得从这儿排到城西们去,五千两银子的价出的起的也大有人在,可又有哪个当真敢把那位给出的刻字金豆去换银子的?那位的面子又哪能是银子多寡能衡量的?”
那五千两银子把心吊到嗓子眼后又缓缓落下,魏长磐试探着问:“那位公子,想来是极有钱的?”
“是。”
“有钱到什么地步?”他又问。
“没人知道,或许能买下武杭城或是半个江州的土地,还是用金子造一艘巨舰,亦或是能供养全江州的人几年用不着干任何活计还能吃喝不愁。”翠姐认真起来,“银子到手总有花光用尽的时候,可只要有这颗金豆子在,但凡江州秦氏不倒,你自有锦绣前程,比起读书人上皇榜登殿也是不差了,听翠姐一句劝,这金豆子在,江州你小子横着走,没多少人敢动你的。”
没多少人敢动我?魏长磐心里微微的苦笑,被江州府衙视为匪类余孽的人,官兵衙役哪有不敢动的道理。
但这话他是不敢和翠姐说出口,他自知虽然没有文昭榜文上一千贯钱的赏银,一二百的贯钱还是有的。
这几月情谊和一二百贯钱之间孰轻孰重,魏长磐心知肚明,再加上而今正是缺银子的时候....他不愿再想下去。
自以为看出魏长磐心头顾虑的翠姐气笑道:“这会儿楼子里不做生意,留你下来还多张嘴吃饭,可你小子若是走了老娘的银子又去找谁讨要?秦氏家主的面子老娘也不能拿去换什么物事,兜来转去还不是为你好。”
自打楼子不再开门做生意,便也不画浓妆,平日是素面朝天的,只是笑容少了,先来无事便爱端起那琵琶,拨拉些凄凄哀哀的调子,跟着调子咿呀,像是诉说些什么,也听不分明,胭脂水粉不用购置,楼子也不出了。
魏长磐久久不开口,翠姐想了想也不再去劝:“再待着也没什么,只不过再过月把光景这楼子便不能再住了,武杭城里便宜宅子不少,到时候孙妈妈上街卖大碗茶,老头子和我找场子去说书,总能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