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栖山县百姓多了好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先是县里头死牢冲出来个魔头,杀得街上那是血流成河尸骨堆山,就连县里巡捕都头和知县公子都遭了毒手,最后还是依仗张老爷子神勇方才将其擒杀,县里头无不是感恩戴德颂赞声声,只差没把张五吹捧成天上星宿下凡。
除此之外还有张五那位徒弟和徒孙,若不是此二人以命相搏拖延了好些时候,死人还不知要多上多少,一夜之间,钱二爷和魏长磐在栖山县也有了好大声名。
再者就是州城里头来了个大官儿,到萧知县家宅院出来没多少时候,好好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竟然失心疯了,这个风评还算不错的知县,竟落得大寒天气在街巷光着身子乱窜的田地,官帽子自然也保不住,可怜这么个原本有望跻身庙堂中枢的读书人,被县里几户心善人家收留,关在一间破屋内供给一日三餐,免得跑出去丢人现眼。
还有就是不知是谁放出的风声,原本就武艺高超的张老爷子经此一役武道境界居然更上一层楼,引得人们咂舌不已,寻常人搁张老爷子这年纪,不用躺在床榻上苟延残喘还能拄着拐走几步路已算是万幸,张老爷子却仍是生龙活虎,莫非这就是习武得天独厚?一时间,栖山县张府多了好些登门拜会的江湖侠士,自报名号起来一个比一个霸气侧漏,回去接着做门房的陈十应接不暇怨气颇重,费劲口舌以张老爷子正处于稳固境界关键处才婉拒了这些不请自来的拜会,只是张五门房那间屋内仍是攒下了一摞拜帖,只等张五破关再挑拣些实在不能回避的要紧人物去回拜。
在县城里头将息了差不多有三两个月光景,魏长磐断臂养得七七八八,钱二爷除了还不能与人动武外已无大碍,期间小青楼里的丽人儿对迟迟未归的二人显然是忧心忡忡,期间还差遣梅兰竹菊四个贴身丫头轮番来栖山县里探视,可怜这几个小姑娘次次走上三十六里山路都要磨出满脚血泡,仍是咬牙每隔走完这些路程。
眼看年关已近,钱二爷一拍板决定这就回镇上,事了拂衣去,免得到时候再来场大雪封山道路不通,也省去几个小姑娘隔三差五就要遭罪。
陈十听闻钱二爷师徒要走,自认是大老粗的这个昔日大尧神箭手也没什么吉利话出口,只是嘱咐钱二爷好好当这个师父,做徒弟的学拳多上心而已。他这个当长辈的也没有什么送得出手物件,只是张五闭关前托他交给魏长磐块腰牌,是他张五信物,倘若他日要去投军或是走江湖时遇上了他当年旧识,便可照应一二。
魏长磐坦然接下,对着陈十和张五闭关密室方向抱拳行礼。
反倒是钱二爷有些意外,魏长磐不晓得这腰牌分量当然,他自然是一清二楚。象征一位武道六层楼武夫亲近之人的腰牌,岂是能用银子多寡来衡量的?有钱都买不到,当然多到一定程度那是另一回事....钱二爷眼神有些幽怨,老头子当年要是给他这么块腰牌,当年就能少吃好些亏。自报的家世背景要是没点儿真凭实据,江湖里头厮混那些都快成精的人物有几个信你?
陈十瞥见钱二爷神情,笑骂道:“别说你师傅不疼你这徒弟。”回头从门房里头掏出另一件物事,是都不在魏长磐和钱二爷预想之中,断然没可能出现的东西。
那杆枪。
“这不是给老头子闺女当嫁妆的压箱底玩意儿?怎地这就给出来了....莫不是老陈你偷摸出来的?亏得我当年出去偷果子时回来分你一半,我钱才果然没看错人呐。”
“放你娘的屁嘞。”陈十张嘴就是行伍里头带下来的骂人毛病,“是你师父要老子交给你的,老子就想不明白了,你那几个师兄哪个不比你更勤勉些,张家枪在你小子手上能有你师父一半威风?你小子要是下次来还没看到五层楼风光,干脆买块豆腐撞死得了,免得打着张家枪的名号出去丢人现眼。”
不顾钱二爷正使劲使眼色,陈十又丢给他一本书卷,才翻开两页,涎皮赖脸的模样就彻底收敛的钱二爷破天荒有些惴惴不安,压低了嗓子开口:“师父是认真的?”
陈十一脸不耐:“要问你自个儿等他老人家出关以后问去,今儿个老子把话撂这儿了,你钱才要是不练出个八九十来,下次进这门都甭想,当然你徒弟例外。”
钱二爷低头默不作声,再抬头时眼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接下来的三两天,钱二爷陪着魏长磐去了趟县衙,取回了当日被关进班房时扣下的包袱,糕饼是万万吃不得了,挑挑拣拣过后只留下些胭脂水粉,魏长磐心里一盘算,好在后者占了大头,故而损失的不过是一两几钱的糕饼,让先前已有血本无归打算的魏长磐大松一口气,继而满面春风。
“瞧你那点出息。”钱二爷背着蓝粗布包裹的撞山枪,骑着老马黄酒,对魏长磐这锱铢必较的脾性嗤之以鼻,“到时候要去混江湖,可别再跟你小子在镇上一个德性,恨不得每个铜板都死死抓住,到头来在江湖上混出了名堂,别人给你起个一毛不拔的绰号,你小子可到哪哭去?”
听得师父言语的魏长磐脸有些红了,不再去在脑海里算计这趟牢狱之灾的得失,紧了紧包袱结,就替钱二爷牵着马缰绳。
待二人行至栖山县城门前,那些眼尖的守门兵卒早早就认出了这是咱县里头出的那两位侠客师徒,出城前那些琐碎麻烦自然就没了,还少不了几句好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