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幸亏有这点云挡着,咱还不至于被后面几个喽啰追上。”
烟雨楼楼主余成从短衫上撕下一根布条来绑在血流不止的小臂上方,嘴里咬着刀背,故而吐字有些含混不清。
与他一样背靠一棵矮松的钱二爷同样检视了一遍身上伤口,大小十几处,却都不伤及筋骨,也就不影响发力。他瞥了眼连番奔走厮杀后有些松松垮垮的步腰带,将其打了个死结。
在他们身后不过两百步处人影绰绰,发火箭的神射终究还是没能咬住逃窜中的五层楼和六层楼武夫。
几名神射齐齐望向他们中的领头人物,和人数众多的弩手不同,他们皆是有马匹以供骑乘。
马弓射程不及步弓,甚至比不上大尧制式的劲弩,然而上好的选材和精良的工艺却能让先天劣势的马弓在神射的手中百步破甲。
弩手都是松峰山上外山弟子,他们却是大尧江州州军中遴选出的神射,在松此山门内隐秘驻扎足有小半年光阴,江州将军的令,他们岂有不从的道理?
况且那位江州江湖大门派的山主出手阔绰,他们这几人在山上也都被招待得周到,这会儿出点力,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在军中担任骑都尉的领头人物沉吟片刻,江州久无战事,他这个骑都尉战阵厮杀生疏,围剿起江湖武夫来倒还有些心得。
不论境界高低,武夫所依仗的除去体魄以外,便是体内的那一口气而已。境界再高,武夫也得换气,这是大尧军伍整治江湖以来得出的第一条心得,换气时,但凡不是境界几近超凡脱俗,能随心所欲了无痕迹的程度,都会露出或大或小的破绽。
武夫厮杀,哪方先换气往往便意味境界根底不如对方,如没有旁门左道的手段,落败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大尧追剿江湖武夫,也逃不开先用箭雨消耗,再以精锐士卒或是同是从江湖招募的鹰犬夹杂在大批的步卒中伺机而动。
这松林不过百亩,松峰山弟子足有二百,哪怕是掘地三尺,这俩人也就挖出来了,想到此处,这骑都尉便对这几人说道:“传令下去,松峰山弟子,五人一队,铺开了搜,如有异常,旁边两队便上去帮着拖住即可,到时候万箭齐发....”
他回想起当年追剿临州流窜过来江湖名宿的事迹,露出的得意的笑:“六层楼武夫,还不是被射成刺猬。”
这骑都尉已然忘了,那武夫被耗到力竭前,同僚填进去的几十条人命。
松峰山那两百来号外山弟子显然之前被山上嘱咐过,对这骑都尉依令而行,故而不到一盏茶的光景便各自就位。
“都尉大人。”神射中的一人策马靠近了些,对这骑都尉低声说道“这些松峰山弟子所带火把大多仅剩一两只而已,若是再拖下去,只怕等不到天明,咱们就得两眼一抹黑任由其逃窜了。”
“这....”那骑都尉犹豫片刻后摇摇头,“一名五层楼一名六层楼,是万军中取人首级的角色,万事求稳。”
说罢他朝着缓慢推进的松峰山弩手们吼道:“步子快些!别让烟雨楼的贼子逃了!”
同样听得那声吼的余成与钱二爷悄无声息挪了挪位置,将原本有些偏移的隐蔽所在朝那吼声传来处靠近了几十步距离。
这片松林生得颇密集,地上松针又厚重,人行不易,对于那些自从马驹子起便在松峰山上的神射胯下坐骑而言,却是稀松平常的事,故而那骑都尉见那些在将近没过膝盖的松针上艰难跋涉的松峰山弟子,有些焦躁起来,军伍中养出来的骂人毛病又有些按耐不住:
“他娘的,一个个老太太德性,再慢点点试试,看老子马鞭不抽得你们哭爹喊娘。”
与军伍风气大不相同的松峰山,哪怕是外山弟子,在山门内都极少听得这类几近羞辱的言语,当即便有几人涨红了脸要去反驳,只不过迫于大敌当前,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一边尽力将腿从松针中拔出。
过了将近一炷香的工夫,眼见那些松峰山弟子仍是未能找出那藏匿起来的烟雨楼二人,这骑都尉焦躁更甚,骂人字眼也是愈发难以入耳,策马靠近那些竭力加快步子的松峰山弟子,马鞭夹杂着污言碎语劈头盖脸地打下去,后者也是不敢言而敢怒,对他怒目而视之后便又多挨了两鞭子。
原本还算齐整的队列在这骑都尉的策马鞭笞之下散乱不堪起来,其余几名神射虽然对他此举也有不认同处,却也不敢上前劝阻,只能策马紧随其后。
正策马挥鞭唾沫横飞的这骑都尉觉察到马右前蹄踩到了什么硬物,心中疑虑一闪而过,可随后他望向马下,借助着旁边火把的光亮,他看到厚重松针间闪过的一点寒芒森森,却又来不及细想。
钱二爷的刀斩断了马前蹄,又顺势借着马的前冲之力划破了马腹,纠缠在一起的马肚肠从那道伤口处流出,那骑都尉的坐骑一声长嘶后将他掀翻在地,那方才还威风凛凛的骑都尉狼狈落地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便被一刀戳在心口处,自然是没了性命。
被马肚肠淋了一脸的钱二爷抹去脸上污渍,一刀将迎面而来的一根弩箭斩作两半。
他望向烟雨楼楼主余成处,只见同是使刀,那一刀却断去三匹马首,再一刀,三具人尸从三匹马尸上落地。
松峰山的的弩手们谨慎得围上来,只是距离太近,发弩极易伤及同门,便都将那些上弦耳朵弩丢弃,转而拔出腰间的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