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新生报名的第一天。
上午,家长们按要求交钱后,陆续回家了。
这所成人中专里新进的学生,大多数没有参加“中考”,因为他们几乎都是“学渣”级别的存在,考与不考,意义不大。
晚饭是六点吃的,呆在三楼的宿舍闲着也是无事可干,于是,八个舍友便组了两副场子打“跑得快”。
梁荆宜、田智祺和另外两个来自岑河农场的同学是一副场子。
这个田智祺乃是他的初中同学,也是缘份未尽,读书时的俩水货中专三年将又会混在一起继续水。
“6、7、8、9、10,顺子。”
“8、9、10、j、q,压你。”
......
“呯”的一声响,那明明关上的宿舍门被一脚暴力地踹开,众人齐刷刷回头,灯光下,见一个子不高,面相略带凶狠的“精神小伙”嘴里刁着一支烟,左摇右晃地走了进来。
众人愕然,没人率先问一句话。
这伙人上午报完名,下午呆在宿舍里睡觉、打牌,晚上吃了饭,接着又是打牌,所以,对于进来的这货是个什么来头,他们均一无所知。
“我是九sān_jí机电二班的。”来人鼻孔里喷出两道青烟。
瞧那青烟排出的节奏感和力度感,就可以判断出这货应该是个年代久远的“老烟枪”了。
见众人面部表情怪异,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他抬起右手,重重一巴掌拍在坐着的梁荆宜的后背上:“小兔崽子,你是哪里的?”
“我......”梁荆宜紧张到有点结巴。
听九sān_jí这个鸟学长的口音,可以确定他不是穿心店周边几个乡镇的,凭感觉的话,貌似有点像江北农场那片的。
时间在流逝,学长还等着回答呢!
“我是......穿心店镇的。”口音这玩意,自打出生咿呀学语开始,说了十几年,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梁荆宜只好老实报出了自己的实际乡镇。
他下午打牌时,听宿舍里的一个同学说起过:这所中专学校管得不严,学生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攀老乡、谈情说爱、敲诈擂肥的事,那是时有发生。
未曾想到,这么快自己就亲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攀老乡”,一霎那间,他还有点后悔,为什么父母不把他生在江北农场那边,这样的话,自己就可以和面前的九sān_jí机电二班的学长攀上老乡了。
“有钱没有?”眼前说话的小伙子矮矮的,面相又还纯朴善良,捏几把应该不会起什么剧烈反应,九sān_jí的学长故意把脸上的凶狠度,又增加了几分。
宿舍里的空气开始凝固,哪怕一根小小的绣花针落地,都可能听到声音,这种“单刀直入”的问话方式,简直就是“窒息式”的。
钱,肯定是有的。
第一天报名上学,如果身上没钱的话,那么这一周怎么过?可这么老老实实地把生活费掏出来,拱手交给人家,那自己以后饿着肚子喝西北风啊?
恐怕就是傻子,他也不会这么干的。
难道九sān_jí不是和九四级一样,同一天报名吗?我考,第一天来学校,这货就没钱的!
“擂肥”,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擂肥”又是什么?
这学校特么日了狗了,怎么这种事会让我遇到的!宿舍里个子最矮,又长得最瘦的梁荆宜脑瓜子并不算笨,他在想:既然这样了,我到底该说自己身上有多少钱才合适呢?
不等他继续想下去,九sān_jí的学长发话了:“你给我去门口的小卖部买两支红梅的烟来。”
说完,学长熟练地把手里的烟灰弹了弹,尔后,抬起了右脚......
梁荆宜还以为这一脚是踢他的,他潜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身体,哪里料到学长一把扯过下铺的白床单,使劲在黑皮鞋上来回摩擦起来。
我考,这特么什么玩意?
这是什么狗屁学校?
为什么还有这种不务正业的学生?
大门口挂牌的保卫科,难道坐在里面的人,都是一个个吃干饭的?
一大串的问号,在脑子里冉冉升起......
九sān_jí的学长歪斜着脑袋,把擦得锃亮的皮鞋,左右来回地欣赏了个遍,然后,他踩灭了烟头,深吸一口气,朝精神处于极度紧张状态的梁荆宜吼了两嗓子:“我叫陈真,以后在学校,我罩着你!”
也就是这两嗓子,让梁荆宜每每回想起来,总是感触颇多,他觉得当初的自己,是又好气呢,又特么窝囊透顶!
或许是因为陈真的名字确实够响亮,又或许是“以后在学校我罩着你”的诱惑着实够大,梁荆宜在众目睽睽之下,屁颠屁颠地下楼跑去门口的小卖部,给这个叫陈真的九sān_jí学长,花去六毛钱,整了两支红梅的烟。
六毛钱能换来一个“口头承诺”的保护,在梁荆宜看来也算不上太亏,毕竟一个“空头支票”,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吧!
接过烟的陈真先忙着点上火,抽了几口之后,那凶狠的面相似乎友善了好多,他主动开腔,有一句没一句地找宿舍里的人攀谈起来。
“来来来,打几把‘跑得快’,手里关一张牌两毛,被打个‘的士’的,直接出五块。”坐在梁荆宜凳子上的陈真手拿扑克牌,卖力地吆喝着。
众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所以,选择集体性的装聋作哑保持沉默。
尼么这个时候陪他打“跑得快”,那就是直接给他送人头。况且打得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