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当中,响起了不安的窃窃私语之声。这声音似乎很遥远,也很陌生,又刺耳。云潇笔直的站立在大殿中央,接受着或质疑、或嘲笑、或惊讶的目光,毅然而淡然,如同春日的翠竹,挺拔依旧。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等到了,她复仇成功的这一天。
她设想过无数次,在这一天,她应该说什么,应该怎么说,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迎接即将昭雪的沉冤。
她可以一剑杀了代雅青,这以她的武艺,自然信手拈来;然而死了一个代雅青,还有代镇方,还有代家其他的人,他们都是帮凶,会在代太后死后,继续完成代家未完成的丑事。
她可以公布代雅青的罪状,这以她搜集到的证据,也是轻而易举。然而人们只会忘记一个阴险毒辣的太后,不会缅怀莫名死去的济南王。她父王戎马一生,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也可以利用权谋,利用自己的身份,取得济南王旧部的继承权。但,她希望的不是接管一支军队,而是以民心,军心,塑造一个属于济南王后人的,传说。
云潇的神色很平静,她缓缓仰首,语气淡然,不卑不亢。她的目光深深,扫过殿堂上神色各异的众人,以及捋须不语的代镇方,那深黑的眸子如同无尽的深潭,激荡不起丝毫的粼粼波光。
正午时分炽热的骄阳,铺洒在她的脚下,赤金的色彩,染上她金地织锦的小靴。
她这一纸诉状告的太过惊天骇地,容舒玄沉默许久,才淡淡道:“云疏影,你冒犯我朝太后,按律当斩,朕怜你才华有从轻发落之意。也罢,今日你胡言乱语,朕便不再计较。你退下!”
(注:岫岫正在学中国法制史,话说古代的法律真的很坑爹s族们触犯法律的话,可以“官当”,就是用身份和爵位的削减代替刑罚。百姓们就没有这个特权了~)
皇帝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对军事新星云疏影不信任,继而维护代太后的意思。虽然皇帝登基以来,与太后一党诸多嫌隙,但事关国体,他还是应当维护代家大族。
群臣了解了他的意图,自然见风使舵,当下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官吏上前奏曰:“陛下,依照本朝法纪,平民百姓告贵族者,己身先服刑三月,杖责五十。所以……云将军以普通百姓之身份,状告当朝太后,理当先杖责,再考虑……审理。”
费恪是维护云潇的,此时举步上前,急道:“陛下,云大人一向严谨,此时状告太后,想必是有了切实的证据。为何不听他一言,再坐决定?”
费老资历颇深,然而他甘愿出面与代家为敌,立刻使朝堂上的派系分明了起来。
云潇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白发皑皑的老人,心中涌出一阵暖意。她含了一抹幽微笑意,继续不动声色的观望,这些朝堂之中的官员百态。
谁心中有愧,谁问心无悔,此刻尽分晓!
这片尴尬的小喧闹中,代镇方终于按捺不住,他瞄了一眼一脸沉静的上官云潇,阴冷冷开口,道:“启禀皇上,我为臣二十余载,受天恩浩荡,自然奉公守法,勤勉为官。而我的妹妹,代氏太后,同样是母仪天下,执掌后宫尽心竭力。如今,被一个不知所谓的贱民污蔑,臣自觉受辱,请求辞官而去!”
他一字一句说的极为缓慢,这样沉痛而不失气度的话语,让容舒玄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劝道:“代大人何苦如此!云疏影鲁莽,朕遣他下去就是,您何必动怒!母后慈悲为怀,怎会谋害济南王?云疏影胡言乱语,如何当真?”
代镇方闻得此言,心中宽慰。他本以为云疏影与皇帝乃是一伙,共同决定在大殿上给他难堪,他便以辞官为威胁,试探皇帝的意思。看来,皇帝还是很敬重自己的。自己的妹妹应当是多虑了罢!
话说,自从去年,石家一族倒塌,代太后就开始谨慎多疑起来,她不仅告诫自己为官要低调收敛,还暗中搜集皇帝意图对抗自己家族的证据。代镇方自己是不以为然的,容舒玄自幼就是资质平平,懦弱无谋,登基之后虽然力图整饬朝纲,却也效果甚微。不过是年轻气盛,不自量力的要摆脱代家的控制而已,事实上代家的地位还是岿然不动的。
想到这里,他原先还略微恐慌的心态,已经完全平和。
然而,他的死对头费恪,又站了出来:“皇上,此案兹事体大,臣以为应当先听听云疏影的意思。”
大殿上的百官,已经看出了端倪。想必是费恪指使云疏影状告代家,而皇帝则在回护代家——众人都在暗暗为这个年轻无知的云疏影捏一把汗,这样一闹,不仅自己的职业生涯就此完结,连小命都难保啊!
然而,把目光聚集在云疏影身上时,却见他只是微微的低头,唇边含笑,似是信心满满的笃定与自信。
他黑眸莹亮,笑容浅浅,周身散发着的从容与恬然,让见惯世面的大臣们,也不禁心中赞叹。
一缕带着玉兰清香的微风,缓缓吹入殿堂,驱散了片刻之前的焦灼与紧张。
容舒玄终于慢慢坐了下来,他的声音,也似乎很空洞:“云疏影,你若是定要状告代太后,要先受杖刑。你一定要告么?”
“告,为何不告?”云疏影浅笑盈盈的抬眸,眸光潋滟,唇色娇艳,整个人恰似沐浴于浅金阳光中的一树白玉兰,纯洁之中,不失高贵。她轻轻解开束发的玉簪,如云似雾的乌黑秀发,顺着她皓白的手腕,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