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算去,终究还凑不够数,这也是老寿头担心的地方。
王丁竹篮里未有两位昔日知己残骸,这是老更头心尖一块顽疾。
眺望血腥冲天的水泊,老更头隐约看见远处,有人冲他挥了挥手,似在告别,又如呼唤。
一位位人影从水泊下冒了出来,鲜血淋漓,破衣烂衫,满脸狰狞着向他走来,嘴里喊着要让他下去陪葬。
“这点毫末手段也敢使出来,也不知道丢人现眼!”
老更头蓦然一声震呵,手中鱼竿高举挥落,金色鱼线如一线剑意,笔直划开水面。
八百里水泊,分裂开来。
水落石出。
两侧水势犹被无形岩壁阻隔,滴水不漏。
底部,几道数十丈深的鸿沟纵横交错,清晰入目。
有庞然大物土遁逃离。
“算你溜得快!”
老更头碎碎念叨。
方才就算杀一儆百了。
那条可怜小小蛟龙,已然在金线划开水面时,不堪其重,碾压成尘。
突然没了钓鱼的兴致,老更头也不拖泥带水,收拢鱼竿抄起板凳,就独行而去。
水泊重新合二为一,浪头滔滔,掀起弥天水雾。
水浪再高,也高不过碗沿。
老更头一点也不担心。
老更头的院子坐落在村头最边缘,与水泊不过百步距离。
独门独院。
院里的花花草草,屋里的桌椅板凳,尽是独一份。
唯独,碗筷为三。
独院墙角处,有一口青石池子,水深过膝,池水清澈,池底七八尾金色游鱼正游得欢快。
今日被打搅了兴致,没钓上一条吃鱼,老更头只能吃老本,池子里的游鱼,是他先前所钓。
四千余年,所钓不过七八。
算下来,五百年才钓一条。
不过,一条足矣。
老更头探手正准备捞鱼,院门被人推开。
王丁不请而来。
“呦,看来是没钓上大鱼,不然怎么舍得吃老本?”
王丁讶然出声。
老更头置若罔闻,但却不再捞鱼,走到独椅前躺下,开始睡觉。
意思很明显,他不待见王丁。
王丁不怒反笑,将凭空变出的竹篮子搁在石桌上,笑道:“这两条小玩意想溜没溜成,被我发现了,就拿来给您老开开胃口喽!”
竹篮云海中,两条小长虫,如遭火烹,巡游不定。
老更头睁开眼,想了想,手指石桌上的石碗。
王丁心领神会,抖擞竹篮,两条小长虫滚落石碗当中。
王丁识趣,挎蓝而去。
老更头起身,俯瞰石碗,两蛟龙惶恐不已。
“懂事的丫头!”
老更头探指入碗,夹出其中一条蛟龙,扔进墙角水池。
水花四溅。
不可亏待了老伙计。
老更头胃口大开,嘴一吸,碗中活物躁狂扭动,但无济于事,被黑齿咬断数截,囫囵入腹。
吃饱喝足,睡意袭头,老更头昏昏欲睡。
那个疯子又疯疯癫癫跑来找他聊天,说有朝一日,让他看见心中所想的那片天下。
万花怒放,各有千秋。
老更头跳脚大骂,你一个疯子,自己都不知道东南西北,还好意思与人谈理想?
骂骂咧咧中,疯子渐行渐远,眼看背影即要消失,却止步转身,毕恭毕敬一鞠到底。
“读书人的心眼就是多!”
老更头骂道,却也不躲避,认认真真挺直身板受了那个疯子一拜。
昔日一幕,似近在眼前。
疯子的话,终归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