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队长端起酒碗,跟魏叔对碰了一下,“说起这民防团,除了他们的团员,可能还找不出人比我跟我父亲更熟的了,那时候我还小,但是每周都会跟着我父亲来给民防团送米送菜的啊。”
魏叔一听,心说这下还真找对人了,还好老爷子没下席,而且现在喝了两碗酒,谈兴正浓。
“哦!老爷子原来跟民防团走得这么近?我必须再向老爷子敬碗酒,讨点故事出来听。”说着又端起了手中的酒碗。
老头眯着眼笑了笑,满脸皱纹,也端起碗跟魏叔碰了一下,浅浅地喝了一口。
“啥子民防团嘛,就是土匪嘛!”老爷子又抄起了烟锅,于队长赶紧起身给点上。
“原来在我们这个大山里头,虽然山高林密,人户也不多,但是在山背后,有一条官道,从江州府出来,连到遵义府的,最远可以到贵阳府。就因为这条官道,我们这大山里的山民也不得清净,经常有扛枪的到山里来抓丁逼捐,我们也搞不清楚来的人是兵是匪,他们来了村民就往山里躲,他们就到家里面,把看得上的东西都抢走,当时山民心里恨却又没有办法。”
女主人适时端上了一盘花生米给大家下酒,老爷子磕了烟灰继续摆。
“后来从外面来了一支队伍,里面有一个人就是我们当地人,老家就在我们现在这个院子里,院墙是后面修的。他们在这里搞民防,有好多年轻人都参加了,后来就把这里当做了窝子,几十个人都住在这个院坝里。他们长枪短枪都有,很快就有了名声,原来那些人也不敢再来了。”
魏叔又端起酒碗跟老爷子和于队长碰了一下,“他们把外人赶走了,不是很好么,怎么说他们是土匪呢?他们欺负乡民了么?”
“没有哦,他们对山民好得很,但是那么多人住在这里,天天有肉吃,有酒喝,那是天上掉下来的?他们在官道上是有人的,消息灵通得很,有了好买卖,他们就会去官道上截道,你说不是土匪是什么?”
魏叔心里也知道,所谓民防团,少不了干些剪径截道的事情,但是他今天要打听的事情跟这个无关,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
“那你老是怎么开始给他们送米送菜的呢?”
“不是我要给他们送,是他们来找到我,因为当时我住的地方离这个寨子不远,他们就有人来找到我,让我帮他们在附近采买新鲜蔬菜,每周给他们送两次,他们按月给我了帐。寨子上平日对我们不错,生了病也只有他们能看,这个事情我就应承下来了,他们了帐也是很痛快的,价钱也好,乡民还多了一些收入。后来我不光给他们送米送菜,还有我家酿的包谷烧他们也喜欢得很,这个酒我有好配方,酿法也跟其他家不一样,别人都酿不出来,他们大掌柜每年都专门给我银钱收我的包谷烧,有好多要好多,你等下要多尝点。”
“那你老经常到寨子里来,肯定跟寨子里的人也熟识哦,他们的头领是怎么样的人?”
“头领有两个,他们叫掌柜,大掌柜号称滚地龙,是个使枪的行家,二掌柜号称麻衣神算,是他们的师爷,原籍是我们本地人,见不着人,神秘的很,他的祖屋就在这个寨子里,后来安排人建房子,修院墙,都是他操持的……”
魏叔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不再打探过多的情况,而是津津有味地听起了于队长老爷子的龙门阵,老人难得今天这么高兴,乘着酒兴,天马行空地滔滔不绝,尽情讲述着记忆里的过往故事。
于队长不停地邀魏叔干酒,两瓶老白干喝完以后又端出了自酿的包谷烧,酒碗被倒得满实满载,魏叔端起来深饮一口,入口辛辣,但不挂喉,喝进肚里腾起一阵烈火,气血翻涌,果然是好酒。魏叔压住了酒劲,跟于队长打趣。
“好你个小于,有这么好的水酒,十多年都没给老哥拿出来尝尝,你藏得够深啊!”
于队长嘿嘿笑着,“你们工厂里的工人都高级着咧,喝的都是瓶装酒,我们这些山里土酿,怕你们看不上哟,不敢拿出来献丑。”
魏叔也呵呵笑了起来,也学着用于队长和老爷子的江州口音说道:“舍不得就舍不得,找些话来说!”
老爷子听完抚掌大笑,连连要魏叔多喝点,气氛愉快而热烈,老人家硬是陪着二人酒足饭饱,三人才一起下席。
时间已晚,魏叔又喝了不少酒,回去路程不近,于队长坚决不准魏叔回去,女主人早已收拾好了厢房床铺,魏叔无奈,只得留下来过夜。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魏叔就起了床,推门出来见主人家早已起来收拾好了早饭,于队长请魏叔洗漱了以后,拉着在堂屋一起吃早饭。魏叔见于队长吃得匆忙,知道他们今天还要上工,就请他们不用管自己,赶紧出门上工。于队长热情挽留魏叔多住一天,魏叔婉言谢绝了,说以后时间还多,于队长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出门上工去了,剩下魏叔陪着老爷子吃早饭。
魏叔和老人家满满吃完了早饭,就要起身告辞了,却被老人家抓着来到偏房里,提出一个装好的塑料桶。
“乡野没有啥子好东西待客,这里有十斤包谷烧,拿回家去慢慢喝。”
魏叔眼睛发亮,“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收下咯。老人家,我还想多问一句,昨天你说的那个二掌柜,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老人捋着胡须想了想,“叫什么名字想不起来了,好像姓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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