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神情骤凛。
何伊怀里的宝树道长,忽然睁开双眼,似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事物,然后他的眼中亮起一道直的光线,就此死去。
何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怀里的老道士。
太虚观戒律院首座。
就此毙命。
天机震惊无比,霍然抬头,愤怒地望向冯思秋。
水燕霏本以为自己用言语逼住了这位性情方正的清梦斋三先生,哪里想到,紧接着便会发生这样的惨剧。脸色苍白喃喃问道:“这是……为什么?”
“楚楚无罪,臭道士诛心。古礼曾言,诛心者死。”
秋雨里,响起何伊绝望的哭声。
太虚观,这座人世间最古老的道观,今天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破坏,石阶损毁,院墙倾垮,道殿破裂,而后殿更是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道殿之间的石坪上,躺着很多具尸体,血水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沉默地流淌着,看着极为凄惨。
太虚观里的道士死伤无数,数代蕴积的道门菁华,便在这一役里,被一把铁剑杀的损失殆尽。
数十年前,还是神话集团副董事长的莲世界,暗中指挥魔宗强者,在太虚观前血洗无数修行宗派,对太虚观内却没有怎么攻击。
数十年后,又有一幕悲剧发生在太虚观,只不过这一次承受惨痛结果的,是太虚观本身,自今日起太虚观再难保有如今在修行界里的地位。
“今天……已经死了太多人。”
歧山老道看着倒卧在秋雨里的道士尸体,看着那些血迹,苍老的面容里看不出是悲还是喜,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望向冯思秋,艰难一笑说道:“虽然棋盘已毁,但我也不能确定秦杰和修罗之女究竟是死是活,冯思秋啊,你先收手吧。”
冯思秋沉默不语。
他想杀死天机。
无论是李然或一直沉默的周雄,都不能阻止他出手,因为这是清梦斋的道理。
但说话的是歧山老道,他便必须慎重。
因为他知道道长并不是道宗里那些虚伪的道士。
道殿已成废墟,没有人看到那张棋盘,此时听到歧山老道说棋盘已毁,不由震惊无语,心想即便是天机破了十六年闭口道,再加上清梦斋三先生的铁剑,应该也不至于把道祖留下的棋盘毁去,而更令有些人感到震惊的是,歧山老道说他也不能确定秦杰和修罗之女究竟是死是活。
太虚观观主被铁剑砍断了左腿,浑身是血躺在秋雨里,脸色苍白看着何伊怀中的宝树道长遗体,怔了很长时间后忽然伤痛地哭了起来。
想着今日死伤无数的同门,观主的身体不停颤抖,然后他以手扶地向石阶处爬去,对着歧山老道哭喊着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难道想让整个人间世灭亡?太虚已经毁了,难道还不能阻止世界毁灭?”
歧山老道怜悯地看着自己的弟子,又看了一眼天机,缓声说道:“百年之前我离开太虚观来到人世间,我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最长,我对这里的爱也越深,只不过对于怎样守护人世间,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师叔你有没有想过,你替人间选择的这条道路,和绝大多数人的选择都不一样,而且极有可能是错误的。”
歧山老道疲惫的面容上现出微笑,说道:“我是歧山,我不是岐山,所以我这一生选择的道路,向来在世人眼中都是歧路。”
说完这句话,道长缓缓闭上眼睛,靠在观海道士的怀里。
观海道士的身体被秋雨淋的一片寒湿,此时便是心也觉得寒湿一片,伸出颤抖的手指搁到道长鼻前,眼泪止不住地溢出眼眶。
道长圆寂了。
数十年前,歧山老道挽狂澜于既倒,拯救无数苍生,自身却染上重疾,修为境界尽毁,与病魔抗争多年,早已精血枯萎,如今已然年老体衰,今日却道真言助秦杰震退天机,又强行开启棋盘世界,寿元终尽。
冯思秋看着观海道士怀里瘦弱的道长遗体,缓缓躬身。
正在痛斥道长的太虚观观主,愕然住嘴,有些神经质般哭笑两声,然后跪倒。
道殿石阶前,所有还能站立的人,都对着道长的遗体行礼。
这种尊重,不是因为歧山老道是太虚观真正的长老,是道宗辈份最高的大德,而是因为道长用自己的人生百年证明了他的慈悲善良,就算世间绝大多数人都会反对道长在临死前所做的那个选择,但绝对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德行。
秋雨微散。
一名男人出现在道殿废墟之前,急骤的雨水把他身上的棉袄尽数淋湿,那些凝血着的棉花在棉布外微微颤抖,就像是结了霜的花果。
听着石阶处的哭声,他走了过去,所有人都赶紧让开道路。
大师兄走到歧山老道遗体前,想着这些年二人通的书信,想着道长在信纸上的那些殷殷寄望,面露戚容,蹲下握住道长渐凉的右手,低声说了几句。
冯思秋看着他的背影说道:“道长说,小师弟和张楚楚的生死未知。”
大师兄站起身来,望向雨中的天空,眼睛在急骤的雨线中微微眯起,脸色显得很苍白憔悴,忽然转身向石阶上走去。
道殿已成废墟,大师兄轻挥棉袖,棉衣上裂开口子里探出的棉花,道道流离飘走,他身体四周的砖石废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快速清空。
冯思秋知道师兄今日已经强行破境太多次,如果再这样下去,对师兄的修为心境都会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