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豪门大户还好,他们有权有势,孙守法对他们也不能勒逼过甚,只要拿出些钱粮、酒肉、军鞋,官兵便不会再来啰唣。普通的商户和郊外的小地主就倒了大霉,官兵们如同乞丐一般沿门乞讨。乞丐不可怕,可乞丐拿着刀,情况就不一样了。官兵在霍州城内和周边村庄强索硬要,吃饭不给钱,见到好东西就拿,连门窗桌椅都抢走当柴烧了,还到处抓人、抢牲口去拉纤、搬运物资。
其实孙守法这个人从本质上来说也不是很坏,他也是有底线的,不许滥杀百姓,不许强抢民女,不许纵火。虽然也用百姓的首级冒功,但不过就是砍那些刚刚病死的民夫的脑袋,甚至刨坟掘墓挖新鲜尸体,不会直接杀活人。
尽管他干的事也很缺德,但官军的大环境就是如此,他要真是清似水明如镜,部队就没法带了,上面发的军饷不足,总是要战区的州县协饷,然而州县官员也凭空变不出钱来,还是要勒索老百姓。官军不能像农民军那样肆意屠戮豪绅,便只能竭力从中小地主、商人乃至普通穷人身上榨出更多油水。
甚至有小地主私下抱怨说,闯贼来了,也不过吃一顿饭就走了,有几十斤粮食就能打发,官军来了倒好,直接让他们倾家荡产。早知道这样,倒不如不找官军求救,直接让闯贼把城里的官杀了,说不定今年的夏粮就不用交了。当然,他们也只敢悄悄和自家老婆念叨念叨。这些人更害怕官兵和闯贼在霍州打起来,到那时兵荒马乱,多恐怖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幸好,他们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孙守法在霍州休整了队伍,搞到足够的补给之后就出发了。他已经得到情报,闯军主力在阴地关集结,他要去那里发动攻击。
孙守法了解到,闯军的兵力超过万人,有很大的优势,但是他并不觉得不能一战。敌人就算有百万大军,也不可能一拥而上,他麾下兵精将勇,进行小规模前哨战,挫败对手锐气是不成问题的。于是,他放心大胆地向阴地关前进。
阴地关东侧是山,西临汾河,河对岸又是山,从霍州前往灵石,小股步兵固然能绕行山间小路,但大队人马想要通过,非走此路不可。阴地关虽然名字叫作关,但此时已经没有了城墙,不过闯军有充足的时间在此做战斗准备,构筑了坚固的工事。目前官军的夜不收已经无法靠近阴地关,孙守法只能从本地士绅的描述中了解周边的地形。他判断,正面强攻阴地关必然损失惨重,应该以主力在正面牵制,派出一支数百人的精干部队从东侧杨家山村的小路偷越至关后,发动袭击。趁着闯贼混乱的机会,主力再全线进攻,才能攻下阴地关。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那几个逃难到孙守法军中的士绅子弟,根本就不知道阴地关以东山地内的具体地形,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条路而已。孙守法多次试图派人前去侦察,但总是在离得很远的地方就遭到闯军夜不收的截击。孙部的夜不收也是百战精锐,战斗力强悍,打起来毫不吃亏,但是他们也没有办法再向前侦察了。
既然小股夜不收的侦察起不到效果,孙守法估计派步兵偷越也未必能奏效。闯军对这里是有防范的,不侦察的话,贸然派几百人去进攻与送死无异,多半是和史进、石秀他们同一个死法。
但如果派出几十个骑兵强行从闯军的封锁线闯过侦察,那也会把偷越小路的目的暴露无遗。这样一来,也就根本没有什么偷袭可言了。
于是孙守法开始转变思路,是否可以考虑从汾河西侧偷袭?
面临的问题主要是两个。第一,闯军在这里也有警戒,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一旦官军把他们干掉,闯军一定会发现。第二,虽然现在是春旱季节,汾河水深也有六七尺,偷袭部队到了闯军背后也无法涉渡,他们总不能扛着船去吧。
乘船沿河进攻也不行,闯军虽然没有可以封锁航道的火力,也没有足够的物资使用拦江铁索、火攻船一类的手段,但是他们用仅有的船只在河上搭了一道浮桥,浮桥前面钉下了一排一丈长的木桩,把航道堵死了。
以往打一般的饥民流寇,孙守法总是很容易就能找到敌人的破绽,但显然,不能总指望敌人主动露出破绽,有的敌人他就是没有破绽,必须强行打出破绽来。
孙守法决定先试试看,和闯军交一交手,再决定从哪里制造破绽。
“九哥,官兵离我们只有十里了。”黑九霄点了点头:“让兄弟们准备,还有半个时辰官军就要来了。”因为道路没有那么宽,在阴地关部署太多的人也施展不开。所以只有最早赶到的三个大队当道下寨,每天一队轮流执勤,其余各队都驻扎在两翼和后方作为接应。昨天留在霍州的探子传回消息,认为官军已经休整完毕,很快就要出兵了,闯军占着人数优势,便每天派五个中队到半途埋伏,干扰官军的行动。黑九霄负责在第一天带队,没想到官军的效率这么高,今天就来了。
孙守法走的这条路,就是后世同蒲铁路的位置。他带了一百秦军骑兵和二百晋军步兵,做试探性的进攻。出城没多远,他就被闯军的探子发现了,消息很快传回了黑九霄这里。黑九霄的队伍一共有七百多人,全是步兵,黑九霄认为还是可以打赢这些官军的。
孙守法是个很机警的人,这条行军路线右有山左有河,存在被伏击的可能性,所以他派出了两队夜不收,到东侧的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