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说:“马鞍山这片林子就两条路出去,都被堵住了。”李过说:“只能等天全黑了,再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冲出去了。里面有个山洞,扶二叔去歇歇吧。”刘宗敏和田见秀搀着李自成,走向那个山洞,山洞很浅,其实就是凹进去一块而已,只能勉强遮风避雨。他们怕暴露位置,也不敢点火,只能在洞内洞外枯坐。李自成思绪万千,偶然回头一看:“你们看,这山洞倒像是被人砌上的。”
众人上前仔细一看,果然,山洞的内壁是用大大小小的石块堆垒起来的,只不过年深日久,都板结在了一起,上面又长了一些植物,轻易分辨不出。
“都让开,让我来。”刘宗敏挥起大锤,砸向洞壁,王瑾在心里默念:“八十,八十……”十几锤下去,洞壁被砸出一个窟窿,众人上前扒开石块,王瑾让众人等了一等,待秽气被山风吹尽再进去,心想这里面不会有金蛇郎君吧。
金蛇郎君是没有,但是当众人进了洞之后,他们还真的见到了一柄三尺长剑,摆在一块平如桌案的大石上。剑柄早已锈烂,剑身却仍透着寒光。
李过扶着李自成上前,只见剑身近柄的位置纹着四个小字,李自成小时候在私塾蹭了点课,当和尚、驿卒时也认了些字,但是这几个字显然是超纲了。李自成向后招手:“王瑾,你看这上面写的什么?”王瑾已经隐约猜到了,他走上前来,借着清澈的月光看着这四个篆体字,颤抖着读道:“花马高庆。”
轰的一下,众人仿佛开了锅。花马高庆是米脂县家喻户晓的英雄,元朝末年,他率领米脂百姓反抗元廷,聚众数万,收复了陕北一带。后来明军收复北京,徐达西征讨伐残元,高庆便率部归降,受封昭武将军,目前陕北的高姓之人,多为他的子孙(至少自称是),就连高杰祖上据说也和高庆沾着亲。他既是反抗暴政的英雄,也是抗击侵略的英雄,在他去世后的两百多年中,他的事迹一直在陕北百姓中传颂,尤其是在他的家乡米脂,高庆简直被奉若神明。
高杰激动地说:“这是花马高庆显灵,让二哥带着我们反他娘的!”王瑾说:“如今官府残暴不仁,不给老百姓活路,辽东女真入寇,河套蒙古侵扰,此又一元末之世也。花马剑合当出世,教二哥率我等抗暴御虏,替天行道。”李自成想推辞一下,论血脉,高杰是高庆的子孙,论文才武功,王瑾都比自己强。但是转念觉得,用不着这么惺惺作态,自己一直是他们的大哥,也只有自己能把众兄弟聚在一起。自己明明想做这个首领,明明想要这把剑,又何必对兄弟们撒谎。李自成跪在石案前:“先人明鉴,如今天下大乱,我米脂百姓走投无路。今官府逼迫,不得不反,望祖先保佑,教众子孙有饭吃,有衣穿。”王瑾、刘宗敏等人也跟着跪倒,众人拜了三拜。所有人脸上都充盈着激动的光芒,这柄意外发现的剑一下子把所有人的士气都鼓动起来,连王瑾这个一贯认为自己是唯物主义者的人,现在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有神明指引,更不用说这些十七世纪的老百姓了。李自成站起身来:“花马剑出世,分明是要我们效法花马将军,起事救民。如今米脂村村无粮,再不起事,大家都要饿死了。艾家与县令勾结,借大灾放高利贷盘剥,又仗着他儿子的势力,克扣我们解往边塞的军粮。他家的地窖里,粮食堆积如山,打下县城,抄了艾家,全县人都能活!”
刘宗敏削了根树枝绑在花马剑上当作剑柄,让李自成拿着,其他人有的听王瑾的话带了农具,有的便拿起树枝、石头。李自成挥剑向山下一指:“再耽搁下去,我们都饿得没力气了,冲下山去,先杀典史!”
众人齐声呐喊,咆哮下山。典史把队伍分成两队,分别把守两条下山的路,他自己所在的这一队有六十来人,典史骑在一匹驽马上,正在得意扬扬地指挥。忽听得杀声大震,李自成等人杀了下来,典史大吃一惊,他胯下的马也吓了一跳,而且真来了一跳。典史一个倒栽葱从马上飞了下来,用自己的脑袋和路边的石头做了一个小较量——石头赢了。
“打死典史老爷了!”一干衙役、家丁见典史坠马,顿时斗志全无,发一声喊,一哄而散。有不少人惊吓过度,或者为了逃跑轻便,把手中的兵刃都扔了。王瑾捡起一把腰刀,掂了掂,分量合适,手起刀落,将典史的人头砍了下来,高高举起:“兄弟们看到了吧!这就是官府的本事!我们怕他们,他们就横,就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要我们的命。可我们要是一拼命,他们全都是脓包!”众人高声欢呼,李自成说:“李过回村取武器,其他人到各村去,把我刚才说过的话告诉大家。花马剑出世,世道要变了,不想死的,都来跟我打县城,杀进艾家,粮食要多少有多少!”
王瑾还有些怀疑,米脂县的老百姓会不会被这几句话煽动就造反,毕竟这是满门抄斩的罪过,谁也不会轻易冒险。但是他多虑了,很快,刘宗敏就把县城附近几个村的人带回来了,他们一个个瘦骨嶙峋,摇摇晃晃地拿着铡刀、扁担,眼睛里却冒着光,简直让王瑾想到了不久前杀掉的那几个吃人的土匪。他们太饿了,已经饿到无暇去思考别的问题了。双泉里的情况在米脂县已经算好的,县城周边这些村子,没有哪个有超过一个月的存粮。究其原因,无外乎是离官府太近,无论是征粮的差役还是艾家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