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间露宿一夜之后,次日清晨,队伍开拔了,他们绕过米脂县城,沿着无定河向南前进。谷可成在左,谢君友在右,张能在后,他们三人的部伍是最有经验的,因此布置在外围防备意外,打头的是王瑾这队,李自成在分队时特意把身体状况比较好的人都分在了王瑾队中,作为全军的开路先锋,王瑾是所有人中实战经历最丰富,而且有侦察经验的,由他开路,能应对各种意外情况。
王瑾听完李自成的部署,十分开心。他和李自成相识这段时间,两人每日闲聊,多言兵戈之事,靠着平时的见闻以及王瑾的传授,李自成此时自出机杼部署行军,竟然十分严谨周密,根本不像个刚造反的驿卒,倒有多年的老反王的模样。王瑾带着自己这队走在最前面,五个人一个小队,成扇面散开,走在大队人马前面二里多远的地方。张礼、张成两队专司保护全军的辎重,从米脂县带出来的骡马车辆都由他们照管。
由米脂到绥德有七十里地的路程,他们计划走两天。到了下午,他们宿在一个叫四十里铺的小镇。镇上的百姓听说有流寇来了,都逃走一空,倒省了腾房子的麻烦了。田见秀安排宿营,有士兵居住的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搬到一个院子中封存。所有人只准在拨给自己这个队的营房活动,不准进入其他民宅。饭食都由张礼那一队统一准备,士兵不准私下生火。
张能和李过带人将整个镇子彻底地搜索了一遍,只捉到了四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一个个耳聋眼花,费了好大劲,才算问出一点情况来。这里的老百姓听说有流寇要来,都躲到山里去了,周围没有官军活动,不过有一个叫马家寨的村子牵头组织乡勇,六村联保,能出动几百壮丁。
李自成安排王瑾负责布置营地的防御和警戒,王瑾要大家挖一条壕沟将营地保护起来,挖出来的土堆成一道小土墙,把镇子周围一百步内的植物全部清除,灌木、杂草、树枝做今晚的柴火,树干削成带尖的木桩之后插在土墙上。很多人都觉得这是多此一举,走路已然够累了,还要干活,但是李自成既然有命,王瑾发话有谁敢不听。更何况今天中午王瑾又因小故斩了一个人,谁也不敢招惹他这个活阎王。大家私下里嘟囔几句,便都去干活了,他们从米脂出发时,大部分人都没有武器,本来就带着锄头铲子,挖沟自然不在话下。
李自成、刘宗敏、王瑾、谷可成这些首领也都在挖沟,总共才几百人的队伍,首领们要是不一起干活那也太过拿乔了。一个正在砍树的少年嘀咕道:“不过就是睡个觉,干嘛弄得这么麻烦。”高杰斥道:“你懂个屁!你以为这还是在你家啊!要是有人半夜摸上来,这些个树就都成了他们的掩护了。”高杰虽然只是个农夫出身的驿卒,但是自从认识王瑾之后,经常听他说书讲古,这种基本的军事常识还是知道的。王瑾看了这边一眼,那个少年是高杰的外甥李本深,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一回还真让高杰说着了。
“刘芳亮!你还他妈睡!流寇都摸上来了。”马腾龙踹了地上的一个年轻人一脚,年轻人缓缓坐起身来:“急什么,情况我们在张家山都摸清楚了,五百多流寇,你招惹得起吗?要我说,这波流寇不错,从张家山过的时候不杀不抢,有个喽啰套了条狗吃,被他们头目直接斩了,还赔了钱。”马腾龙说:“放屁!人给狗偿命,没听说过!”刘芳亮冷笑道:“你没听评书里说嘛,岳爷爷手下的兵抢了百姓几顶斗笠,就要处斩,你以为谁都像你家的乡勇一般?”
其实就连李自成、田见秀他们都觉得王瑾严苛过甚,都是乡里乡亲的,只要没犯杀人qiáng_jiān这样的大罪,李自成等人还是不愿随意处决部下兄弟。而且军纪这样严苛,队伍可就不好带了,刚才趁着扎营时的混乱,有六个人直接脱离队伍跑回米脂去了。然而王瑾坚持认为,一开始如果不把军纪制定得严苛到不近人情,将来只会越来越松,如果有谁受不了,那就滚蛋,只有能经受最严格的纪律约束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军人。李自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让王瑾继续负责执掌纪律,虽然他对王瑾头疼砍头、脚疼也砍头的做法不是很满意,但是他昨天才让王瑾掌管纪律,今天就把他罢免了,那这军纪可就真没法维持了。
马腾龙骂道:“我大伯花钱雇你是来看家护院的,不是他妈让你说风凉话的。这帮流寇连兵刃都没有几件,有什么不能打的,平时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这会儿怕死了?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一百人杀过去,流寇自然便散了。”刘芳亮说:“我话放在这儿,你爱信不信,到时候脑袋掉了别怪我。”
刘芳亮是长安人氏,他幼年时家境还不错,祖上曾是军人,后来虽然改了民籍,但是家传的武艺也没扔下。刘芳亮十四岁那年,家里不知怎么莫名其妙地着了火,父母都被烧死,很快家中的田产也被族人占去了。于是他便开始了流浪生涯,仗着武艺精熟,给人做家丁教师为生,去年才被马家雇用。
马腾龙是马氏族长马芸桥的侄子,读书不成,专好舞枪弄棒。此次马家听说有流寇来犯,立刻召集联保各村丁壮,马腾龙先带了两百人,前来试探虚实。马腾龙见刘芳亮一味打退堂鼓,不由得心中恼怒:“你要是不敢去,就在后队待着,我自去杀贼立功。”刘芳亮坐在地上默不作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