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局面,可以说闯军把官军切成了三截,但说官军把闯军切成了三截也没错。李自成原本计划曹文诏的本队到了就撤兵,可前提是已经把官军的前锋打退了。现在艾万年和刘成功还在和闯军激战,就算撤退,也会遭到官军的掩杀。
田李二队加在一起有三千三百多人,要说拖延时间,掩护大队人马撤退,那是足够了。可要是正面阻挡曹文诏,那简直与送死无异。但现在情势如此,不打也得打。
王瑾此时正在田见秀、李文江、袁宗第三队之间的位置,这回他又领到了杀自己人的任务——率领三十名督战队,诛杀逃兵。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曹文诏,上一次是在宁锦之战,那时的曹文诏还是游击,王瑾则是祖大寿麾下的一个小卒。因为曹部的夜不收在战斗中损失很大,袁崇焕从祖大寿这里临时借调了一批人支援,王瑾就在其中。在那段时间里,曹部的很多基层官兵都和王瑾相识。
王瑾此时的心情,正如李自成与艾万年麾下的米脂同乡搏杀时一样。敌人中有朋友,有曾经保家卫国的好汉,但还是不得不和他们以命相搏。也许今天逃走能避开这一关,然而曹文诏维护的正是这让闯营走上造反之路的世道,是李自成一定要打倒,除死方休的世道。所以曹文诏和李自成的对决也是迟早会发生的,一次不成还有下次,也是除死方休。
不少闯军士兵有了惧色,他们还从未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和官军主力正面对决,当初打马科的时候,闯营好歹还有一倍的兵力优势呢,何况这第一次打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曹文诏。尤其是王嘉胤的旧部,对曹文诏颇为忌惮。
但是田见秀、李文江和二十几个管队都毫不动摇地站在队伍最前面。李文江笑道:“隰州抄来的邸报里,说什么‘军中有一曹,流贼闻之心胆跳’。今天老子就站在这儿,让他看看老子的胆有没有被吓破了!”
担任田见秀副手的陈虎山对田见秀说:“田大哥,不瞒你说,最近军中颇有一些在阳城入伙的兄弟提起曹文诏时怕得厉害,惹得老兄弟们笑话我们都是孬种,扔下自己大哥跑到闯营来逃活命。我知道我这点微末本领,斩不下曹文诏的狗头,却也要先杀杀他的锐气,宰几个狗腿子,出一出王大哥被害的恶气!”田见秀点了点头:“贤弟小心。”陈虎山手一招,三十名骑兵跟着他出阵。
曹文诏作为山西人任职关宁,现在又划入三边总督洪承畴麾下,所以他的部队里也集中了大同、关宁、陕北三个地方的骑兵精华。现在陈虎山以三十骑向他挑战,颇有鲁班门前弄大斧之嫌。当即有一个千总请战:“末将愿也只领三十骑出战,斩此贼酋之首来献!”
这种近似于决斗的打法本不该出现在正常的战斗之中,但曹文诏见流贼兵少,以三千之众迎战,怀疑其中有诈,又见艾万年和刘成功并不燃放火箭求救,便想先试试闯军的虚实,当即答允这千总出战。
曹文诏部下的骄兵悍将除了金军之外还没吃过别人的亏,对于三十个流寇骑兵自然不放在心上。但是这三十名官军出阵列队之后,却发现对面流寇的阵型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很是整齐,所有人都披甲,从外观上还真看不出谁强谁弱。
闯军的骑兵教官是王瑾,教出来的队形当然和关宁军一模一样。这三十人原本都是王嘉胤部的精锐,要么是官军逃兵,要么是造反多年,论单兵能力并不在官军精兵之下,加入闯军以来,主要接受的是纪律训练。尤其是在石楼山这段时间,粮草较为充足,骑兵的训练强度也增加了。如果是大规模作战,闯兵水平参差不齐,马匹饲育条件也不如曹部,肯定会吃亏。但是在三十对三十这种小规模的精英对决中,双方实力相差无几。
两队骑兵相遇的一瞬间,闯营这边的心都绷到了嗓门,本来士气就不高,初战再受挫,这仗就没法打了。但是陈虎山没让人失望。很多人都奇怪为什么他这样一个彪形大汉为什么外号叫“黄莺儿”,今天才算明白,沉重的马槊在他手中轻巧得如同鸟喙一般,轻轻一啄就是一条人命。他并不将槊刺入人体,而是横持在手当作大棒使用,利用冲击力将敌人击落马下。
两队骑兵很快便交错而过,大部分人都没看清楚战斗过程,只听到一阵阵马嘶声、惨叫声、ròu_tǐ与金属的碰撞声。一次交锋过后,两军又再次整队,这时能看出闯军略逊一筹,整队速度较官军要慢。第二次再交锋之后,两队的马屁股还没错开,陈虎山忽然一勒马,胯下坐骑稀溜溜暴啸,陈虎山抛槊跳下马来,取下马鞍上挂着的大弓,从背上抽出一支短矛一般的重箭,向那千总射去。
此时双方距离极近,只有七八步,如果是射一般的明军,陈虎山可能会直接射人。明朝到了末世,军费难以保障,再加上军火制造、保养、分配过程中的各种弊端,就算是曹文诏部的骑兵,也有很多人的护甲质量不佳。在制甲时,由于经费被克扣,原材料价格上涨和工期紧张,就有很多该有的工序被省略了,该精心处理的地方被糊弄了。再加上工匠待遇太低,大量逃亡(刘宗敏就是典型例子),这种纯手工打造的防护装备的质量就一年不如一年,有的甚至只是单纯地把劣质甚至生锈的铁片连缀在一起。对付拿着木棍和农具作战的普通流民,这玩意还能有些作用,但要是碰上真正会杀人的,用长矛、大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