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想过很多次能在锦州补充到什么,但唯独没想到的就是人。这里的士兵都是各有各的上司,而且大战在即,兵力紧张,怎么可能分给王瑾。更何况王瑾又没打算当一辈子官军,难道将来还能带着人家去当流寇吗?
但当王瑾看到这些人时,心说当流寇就当流寇吧。
辽东的九月已经很冷了,但眼前的几百人绝大部分都穿着破烂的单衣,有的连裤子都没有,直接光着屁股。他们的头全是刚长出些发茬的大秃瓢,只有脑后依稀有些头发的痕迹,很显然是原来留着辫子,刚割掉不久。这些人都是逃人。
金国统治下的汉人经常会逃到明朝统治区来。皇太极即位之后,汉人的地位略有改善,粮食危机也得到了缓解,逃人数量下降,但是女真贵族对于汉人的虐待依然严重,锦州一带还是源源不断地能接收到零星的逃人。
目前很难从关内移民充实辽东,所以逃人就成为了辽东人口的重要补充。但皇太极也会利用这一点,逃人中往往混有金国奸细。
目前大战在即,突然来了这么多逃人,里面有奸细是肯定的,于是这些人如何安置就成了大问题。现在他们的发型这样显眼,在锦州城外的一处营地统一看押,当然不会出什么问题,可如果像过去那样把他们分到各处屯庄上去,势必会有奸细混入军中。
关于这批难民的安置,明军内部已经争论了很久了。丘禾嘉提出把他们送到直隶或者山东安置,这样就算里面有奸细,相隔千里,也什么都做不了了。可这会儿谁还顾得上送难民的事,只能先把他们圈在这里,每天给点吃的。天气凉,这些难民露宿在外,只有些破草席遮身,每天都会死掉一些。
大官们谁也顾不上难民,小兵也没有能力来发善心,难民的待遇全看现管的中下层官吏是否尽职,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现在大明还能剩几个尽职的人?这就导致了官军对难民的态度十分冷漠。
祖大乐对丘禾嘉提议,不如干脆把这些难民都拨给王瑾,他们打完这一仗就要去关内打流寇,混在难民里的奸细被他们带到山西,自然没法再和金兵联系,关宁军也不用再出钱安置他们了。丘禾嘉当然乐得甩包袱,王瑾也同意,现在他武器多人少,多些兵员补充是好事。这些人基本上都家破人亡,带他们当流寇也没什么。
没想到,祖大乐还有第二批人要给王瑾。这批人更出王瑾的意料,居然都是蒙古人。
自明初以来,就经常有蒙古人投奔明朝,关宁军中有蒙古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努尔哈赤反叛以来,辽东地区时常有蒙古人作为金军的内应,所以现在关宁军对于收容蒙古人谨慎了许多。
这一批蒙古降人有三百多人,基本上都来自西拉木伦河流域的阿鲁科尔沁部。阿鲁科尔沁的首领达赉、孙穆彰去年已经投靠了后金,编为两个扎萨克旗。据这些蒙古降人交代,他们遭到了察哈尔部林丹汗的攻击,部众逃散,贵族们当然都去投奔后金了,但普通的牧人只是一味慌不择路地逃命,便逃到了明朝统治区内,遇到明军就直接投降了。
要是依着祖大乐,不如直接把这些人都杀了,像他这样砍归顺后金的蒙古部落的老百姓的人头请功,在明军中算很正常的行为,毕竟他们原本是属于敌对阵营的。有的明军将领甚至会直接杀戮从后金境内逃来的汉人,以他们的人头作为军功。
但是,新来的监军道张春阻止了祖大乐。张春向来主张对蒙古人不能一味动武,要先以武力歼灭其主力,再收编零散残部。明军总不可能把长城外的部落全都屠干净,要维持草原的稳定,还得以蒙制蒙才行。对于武装反抗者当然要杀,如果连主动来投降的都屠杀,将来恐怕蒙古人就不太可能再归附了。所以祖大乐决定把这批人也交给王瑾,既给王瑾卖个人情,也能向张春交代。
闯军以陕北人为核心,几乎每一代的陕北农民与蒙古牧人都会互相攻杀,双方之间的仇怨是很深的。但是,在交战的同时,他们也有贸易,也有联姻。
比如说闯营中的管队跟虎黑九霄,从父系血统上来说,他是蒙古瓦剌部人,祖先归附明朝成为军户。从语言文字上来说,他的家族已经在塞内居住了很多代,母语是汉语,也会简单的汉字,蒙古话完全是当作外语来学的,只能做基本的日常交流,也不会蒙古文字。从宗教信仰来说,他是***。那么他到底是蒙古人、汉人还是回人呢?他自己都说不清。他身上的确有很多异族特征,但是并不影响闯营诸将拿他当兄弟看待。
所以,闯营诸人也并没有对王瑾收留这些人表示什么不满。就算是和他们有世仇的河套蒙古,只要不是那些血债累累的贝勒台吉,投降之后他们也未必会排斥,更何况与陕西八竿子打不着的阿鲁科尔沁部。
这些年蒙古也是连年战乱,穷苦牧民逃入关内求活路的不在少数,他们不会从事农业和手工业,出路只有一条,就是做雇佣兵,既有为官军效力的,也有加入农民军的,现在闯营中的蒙古人就不少,再多三百也不算什么。
唯一值得怀疑的是,林丹汗来得是不是早了点?王瑾记得他好像应该在大凌河之战打完了之后才攻打阿鲁科尔沁啊。
这个暂时顾不上了,九月十五日一整天,王瑾都在忙着整编队伍。一下子多了上千人,各种麻烦都增加了。这些人肯定是不能用于明天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