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福实际年纪也仅仅年过半百而已,农村各种农活操劳,加之六年前突闻噩耗,才让他和陈秀玲看起来更显苍老。
“这是坤娃念小学用,我们家一直很穷。”
王全福招呼着沈重坐下,从屋里拿出一个军绿色斜肩包,上面全是缝缝补补大小不一的补丁,王全福说这以后还要给小二用的。
连小二现在穿的衣服,也是王启坤小时候用过的,年月久了,布料就变得有些朽脆,于是衣服破了又补,补了再穿,穿了又破,破了再补。总得到了过年的时候才能够给他置办一身新衣裳。
“坤娃小时候跟现在的小二差不多,人聪明,懂事也早,我和他妈没有本事,就只能靠做点农活来养活一家三口,供他念书,他也是三岁那年就开始帮着我们两个做活了。”手里拿着那个很是残,王全福打开了话闸,眼神有些空荡,思绪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
“记得在他四岁的时候...快满五岁了,有一天我带他去放牛,半途的时候他妈跑来跟我说家里的猪拱门了,我心里着急,就把牛缰绳套在一棵树上,叫坤娃先守着牛,自己一个人回家来了,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过了好一阵把猪赶回圈里,回到后山坡上,发现牛没了,坤娃站在那里哭个不停,我问他,他说牛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挣脱了缰绳,跑了。
没多远的地方,发现那头牛摔下坡去,都死硬了。我当时心里气的要发疯,这头牛就是我们家大半的家底,说没就没了,我脑子一懵,打了坤娃一巴掌,他也不敢说话,就在那里哭。回来之后他妈更不得了,拿起一根棍子就朝着坤娃追,你想想,一个二十多岁的大人追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子满山跑。
晚上坤娃也愣是没敢回家,他觉得自己闯了祸。嘿,你说我们两个大人,牛没了就没了嘛,好歹还有牛肉可以吃。我们一晚上没睡着觉,可那时候就是不知道脑子抽了哪门子疯,坤娃没回来我们也没出去找。
第二天一大早,他妈去鸡窝里捡鸡蛋,才看到坤娃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回来,抱着一只母鸡在睡觉,他冷啊!”说到这里,王全福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捂面,泣不成声,抽噎得让人心里发慌。他的孩子啊,不过四岁多点,想必那一刻他妈妈的心情亦如刀割吧。
沈重觉得心堵得慌,任他杀人如麻,任他独闯千军万马也面不改色,任他天崩地陷也能够谈笑风生,此刻也觉得心头血液倒流。他的兄弟,走到最后却连骨灰也寻不到一把,牺牲时,二十五岁。
他把小二抱起来,看了看小二,回头对王全福说道:“王叔叔,您很伟大,阿姨也很伟大,启坤是我们部队的骄傲,是我们国家的骄傲,他是为国捐躯的。我们首长曾说,启坤年纪虽然小,但是如果放在解放前,他肯定是一个大将军!您和阿姨要节哀,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小二。”
王全福没问王启坤的牺牲来由,沈重就更不可能去胡编乱造一个故事,或许都不想再去揭开这道伤疤吧。
虞川人家极重待客之道,王全福家里没什么菜,所有现金积蓄加起来甚至足以让小偷泪流,但是陈秀玲还是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买了两个熟菜和半斤散酒回来,她生怕这个坤娃生前的战友来一趟却吃个灰头土脸的回去。
这些菜平日里都要三两个月才吃得上一回,小二端着碗站在矮凳上,眼神不停往妈妈买回来的两个菜飘,却始终不去伸筷。
“小二,你想帮爸爸妈妈的忙,就要多吃东西,快快长大才行,明白吗?”沈重夹了一大筷子肉放到小二碗里。小二笑眯了眼,随即期冀的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还是不动筷子。
王全福笑了一下,说道:“哥哥夹给你的,快吃吧。”
小孩子这才欢呼着“嗯”了一声,那天真高兴的模样留在沈重心中永远无法忘却。
这是他自八岁之后,第一次这样坐在家里和这样的一家子吃饭,一个酱牛肉、一个卤鸭...还有一个王启坤生前念叨最多的竹笋炒肉,两个素菜,他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美味了。
吃过了午饭,沈重从袋子里拿出一套军装,递到王全福面前,说道:“王叔叔,这是启坤的军装,我从部队带了回来。”
有些悲伤,只要你不去触碰,那它永远都是被埋藏在心底的,如果哪天你不小心打开了一个缺口,那扇闸门可能怎么着都关不住。
陈秀玲颤抖着双手接过军装,眼泪一滴一滴掉在衣服上,怎么忍也忍不住。王全福慢慢伸手,军装上面没有灰,他还是在上面轻轻弹了弹,就好像在给王启坤弹弹肩膀灰尘一样,笑道:“原来这小子个子在部队长得这么快,呵呵。”声音发颤。
“小伙子,我想问一问...”这是陈秀玲第一次开口说话,王全福摇头却打断道:“秀玲,不要问了。坤娃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别再去给自己伤口撒盐巴,就像小沈说的,我们要节哀顺变,好好把小二养大成人。”
“小沈,你今天也不要走了,在这里住一晚上嘛,就是有点简陋,你不要嫌弃。”
沈重点头道:“启坤的家,也是我的家,您和阿姨别嫌弃我就好了。”
王全福脸色稍微好转一点,说道:“下午没什么事,我们就去一趟坤娃的坟墓吧,这套军装,就挂在家里。”迎着沈重询问的目光,他接着解释道:“坤娃人没回得来,但是这里怎么说也是他的家,落叶要归根,所以我们收拾了两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