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允许在后营歇息半天时间,但赵权等人其实一点都没歇着。
真定军每过两个时辰,就有五支百人队被派往前营,替换一部分前营的攻城部队。而撤下来休息的将士,基本上浑身是伤。即便没伤的,也是全身泥灰成团,血迹斑斑。
营里内外,充斥着受伤士卒的哀嚎声。
真定军离开蔡州时,随时医师不到十人,此时累得一个个四肢发颤,两眼无光。只要看到有闲下来的人,不由分说就抓过话的声音无疑是最大的,谁都不敢得罪他们。
于是,赵权等人便被抓去当搬运重伤士卒的救护员。半天下来,每个人浑身腥臭难闻,昨日的泥灰还没空洗干净,今天又是一身污血。
大家只好相互安慰着:比起那些惨嚎至死的伤兵来说,自己已经算是很幸运了。起码胳膊腿都在,脑袋也没被砸去半边。
这样就算用完了半天的休息时间,下午被赶去前营护坝。
庐州又称合肥,其地形与寿春有些相似,一样有河水绕城而过。源自六安与庐州之间将军岭的淝水(后世称为东淝河),自南向北,绕过寿春后汇入淮水。同样源自将军岭的肥水(后世称为南淝河),则是自西北向东南,绕经庐州后,注入巢湖。
听说,正是因为这两条流经庐州城的河流,而将此城称为“合肥”。
绕过庐州北城与东城的肥水,被引入西城与南城之外,成为庐州的护城河。北城外河泊众多,不适于驻扎军队。察罕将主营驻扎在庐州城西二十里的蜀山脚下,并将西城当作主战场。东城与南城被当作辅攻之处,北城留下抄思的回回兵,除了助攻东城外,就是作为城破之后追击宋军的部队。
庐州南城长近五里,护城河距城墙约五十步,已经被填出了几条沟坝。护城河往南又五十步,则是已基本成形的一排排高坝。
高坝为土筑成,几与城墙同高,坝顶上正在安放各式弩砲与投石机。坝底前后,因为就地取土,四处坑坑洼洼。
一些零散的宋国百姓,浑身破烂,衣不蔽体,两眼呆滞,几乎是在下意识地刨着土,继续回固土坝。时不时有人被城墙内发射出来的石砲砸中,连嚎叫声都没力气发出来,就此倒下。然后无论是死是活,只要站不起来的,就被直接堆入坝底。
真定军负责位于南城靠东的约三分之一区域,靠西则由重喜的部队负责。
重喜为契丹人,袭父万户之位,麾下近八千人全是燕地士卒,有契丹兵、女真兵、汉人与部分渤海人。他给自己的部队定名为“辽军”,但蒙古人为了称呼方便,除了蒙古兵与抄思的回回兵之外,全部被统称为“汉军”,这让重喜很不忿,全军上下,因此反而比乣军更加轻视其他的汉军部队。
两军共同负责攻打庐州南城,但将士之间几乎不相往来。
恍惚之中,来到南城外的赵权,感觉自己就是处在后世的一个巨大工地之内,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各种机器的轰鸣声,却有各种的惨叫。
头顶是灰暗的天,风时不时将泥沙灌入耳鼻。流出来的汗,不用多久就在衣裳内,和着泥灰,结成硬块,硌得身子又痒又疼。
周边骑着马不断巡视的蒙古兵,就是万恶的工头,还时常抡来一鞭,让人敢怒而不敢言。
南城处的蒙古骑兵并不多,只有五十骑,监视着南城两支共一万五的部队。一个个高头大马,趾高气扬,三三两两的,偶尔纵马急驰一段,朝城上射出三两只箭。其显示出来的斗志,似乎足以灭杀任何敢于出城的宋兵,以及敢于反对的攻城士卒。
真定军上下,一个个疲惫万分,有些人低声发着牢骚,大部人却选择了沉默,只是低着头干活。
奴性是可以培养的,只要习惯就好。
赵权哆嗦了一下,赶紧把这种不和谐的想法排出脑外。
郭侃部负责的是最东边,靠近肥水的一个土坝。施玉田及蒋郁山与渐丁队一起,都在咬着牙苦干。挖土、堆坝、运送投石机上坝、安装,还得把重五六斤的砲石一个个搬上坝顶。
郭侃部在真定军中,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名义上是史天泽的侍卫亲军,但常常充当斥侯、奇袭、断后等各种最艰巨而特殊的任务,有点像后世的特种作战部队。因此施玉田与蒋郁山在整个真定军中的地位都相当重要。
但是,他们名义上毕竟也只是十夫长。在蒙古人眼里,一样被视若蝼蚁。惹得不高兴,直接砍杀绝不会被议罪。
已经干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活了,最少还得再干一个时辰才能歇息。赵权觉得浑身的骨头正一根根地离去,身子软绵绵的连迈个步都异常艰难。
这具身子还是太虚弱了,不过别说这具身子的年龄才十一周岁,就是放在前世,让他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大学生,到工地上连续干两三个小时的活,那也绝对受不了。
丁武等人把分配给渐丁队的活大部分都包去了,留给他与陈耀及王铠、李勇诚的,都只是最轻松的事。赵权也没得抱怨,只能咬着牙硬扛。
突然间,觉得手一松,边上的陈耀又滑倒在地了。陈耀睡觉的能耐不仅体现在马上,就是干活的时候,累了,他一样能边走路边睡着。
赵权只好又停下来,准备把陈耀扯起来。一道鞭影从后突闪而至,赵权下意识侧身一挡,鞭子抽在后背,疼得他“啊!”的一声狂叫。回过头,一个蒙古骑兵,眼露凶光,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