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个男人家里的时候,正是多数人家吃晚饭的时间。
此时,所有在银城跟朱墨能够产生交集的人,没有一个关心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饿不饿。朱墨明白,张家正面临着与命运抗争的最后机会,吃不吃饭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抓紧时间,分秒必争。
在往算命仙儿家去的路上,奶奶攥着朱墨的手给朱墨打气:“可管用了,前段时间,街门里有家的儿媳妇去找了他,让他一算,最后真的转成男孩子了。”
七十多岁的奶奶身体很好,每隔三五天,就会和街坊里的老姊妹们搭伴坐上长途汽车,到几十里外的二龙山上去烧香拜佛,虔诚得很。平时走路就慢,这会儿又挺着个大肚子的朱墨,硬是跟不上奶奶的步子,急得张智在她身后一个劲地催。
和算命仙儿打过招呼,奶奶从兜里掏出两张一百元卷成卷儿放进了那人的上衣口袋里,然后转过身来,一边对站着门口的朱墨和张智说了句“让做啥都照着做啊”,一边伸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把张智和朱墨留在了那个男人的家里。
张智的五官长得像父亲,笑眯眯的眉眼不很大气。他的身材和皮肤随了母亲,虽然只有一米七二的身高,但皮肤白白的一脸富态相,再戴着个近视眼镜,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那个男人上下打量了张智一番后,整了整自己身上可能是刚刚换上的一件有了年头的中山装,一边说着那句“心念真的是可以决定命运的”,一边从正对着房门那面墙边的旧式条几下取出一个帆布包,又从帆布包里取出一大沓像是用纸箱裁剪成的一个个扑克牌大小的,上面画着八卦图似的小方块,将其分成两摞,分别递到朱墨和张智手里。
条几前面的方桌下面放着两个长木凳,他招呼张智和他一起把长凳搬过来呈“八”字型放在大门两边,让朱墨坐在西边他的右手边,张智坐在东边他的左手边。安排好张智和朱墨,他走到桌前把条几上的一根蜡烛用火柴点亮后,固定在桌子的正中央,又关掉了昏黄的白炽灯,然后走到大门前,用双手把两扇老式的木质门板一左一右地向两边打开。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抬头望望已经黑黢黢的天,自言自语道:“我的宇宙,我的天!”
他做这些的时候,朱墨坐在那儿一手扶着板凳一手撑着自己的后腰一直盯着他看。这个算命仙儿大约五十来岁,中等偏瘦身材,上身穿着的那件旧中山装,风纪扣紧紧扣着,下身穿着一条膝盖那儿已经撑起了一个鼓包、小腿肚那儿都是褶皱的灰黑色长裤,脚上的一双皮鞋已经变形,看上去灰蒙蒙的。
朱墨虽然家境一般,但她从小在国企偌大的生活区里长大,成长的环境一直合着时代发展的节拍,所以,她坐在这个算命仙儿家里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让她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看朱墨和张智正用呆呆的眼神望着自己,算命仙儿再次重复了那句“心念真的是可以决定命运的”,然后让朱墨和张智把手里的纸片放在左手心,让右手托左手,双眼紧盯黑色的天幕,让内心排除杂念……
夜,就是用来让人混沌的。
蜡烛微弱的光亮摇曳着,在门外夜色的烘托中,一个压低变细了的声音从算命仙儿那里传了出来——
“向正南方向看——”
“向东南方向看——”
“向西南方向看——”
算命仙儿左手叉腰,右手手掌伸开,五指并拢,用力向前指向夜空,引导着张智和朱墨同他一道注视远方。
朱墨忍不住偷偷瞥了坐在对面的张智一眼,只见张智那颗已经有些谢顶的脑袋正跟着指令转动着。
“人的命运际遇,是由其自身的心念决定的,而心念受其自身的体质影响。动作、语言、思想的每一个瞬间,都会不断地创造命运。不断吸引好的事件,好的际遇就会来到你的身边。”
听着算命仙儿振振有词的话,朱墨期待着想看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时,算命仙儿把朱墨和张智手中的硬纸片拿过去,转身放在桌子上的两个桌角上,又从放在桌子中央的一个墨绿色的啤酒瓶里往两个白色小瓷杯里各倒了水,分别递给朱墨和张智。
“人体是由75以上的水组成的,只要改变人喝的水,则可以改变其组成的物质。因此,如果先从物质性着手去改变人心,那么改善本质则会更加有效了。”
说到此,算命仙儿示意朱墨和张智把手中瓷杯里的水喝下去。
朱墨去看张智。已经把水倒进嘴里的张智把下巴对着朱墨向上点了两下,用眼神要求朱墨也把水喝了。
算命仙儿倒是没有理会朱墨喝了没有,只是又重复了那句“心念真的是可以决定命运的”。
接下来,算命仙儿的嘴里又发出了那种神神叨叨玄玄乎乎的声音——
“水的波动受其容器影响,波动的频率会与容器形成一致稳定的磁场,并形成固定频率的水结晶。水结晶会记录相应的信息进入生命的流程。”
这番话让朱墨察觉出一直表情虔诚的张智也有点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的样子。
算命仙儿紧接着又道:“四道灵符均注入天、地、人、信息的载体,使灵符的磁场由始至终地环绕,使装进樽内的水分子迅速携带灵符信号发生磁场共振,之后,携带灵符能量的水分子融入体内,则一切所求悉得成就,真实不虚。”
“一切所求悉得成就。”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