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那员大将正是张守珪,他闻听准自己骑马入营,自是一番特殊的礼遇,不由得精神一震。
他急忙从副将手中抄过令箭,催马入营,其余侍卫亲兵则仍需下马后徐徐而入。
张守珪年方四十九岁。他少年从军,因在北庭、河西等地屡破突厥、吐蕃,战功卓著,这才晋升为右羽林将军,瓜州都督。
前不久,他接到老帅信安王李祎的将令后不敢怠慢,立即与副将做了交接,便带着十名侍卫奔来老帅所住节的朔方节度使大营谒见。
他入了大帐,只见帅案之后端坐着一员威风凛凛的老将,虽然须发皓然,但却面色红润,精神奕奕,尤其是两只眼睛犹如两盏明灯一般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他头带三叉金盔,两尺长的大红簪缨在脑后飘洒,身披黄金锁子明光铠,外罩大红色织金战袍,好不威风!
张守珪认得此正是大唐威名赫赫的左金吾卫大将军兼朔方节度大使、开府仪同三司、信安王李祎,为太宗皇帝三子李恪之孙,他年逾六旬,功勋卓著,大唐军中诸将包括他张守珪本人在内,有一多半都在曾在他的麾下任职,故此,就连当今圣人都要在人前尊称他一声“老帅”。
见了老上司,在帝国西北的疆场上让敌军闻风丧胆的“百胜将军”张守珪登时变得毕恭毕敬起来,仿佛回到了当年在老帅帐前听令的时候。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军礼,也不敢座,便在帅案前侧身站立,等老帅训示。
这时,他才看清,老帅右手还坐着一位头带进德冠,身穿绯色朝服的文臣,那人长着一对漂亮的丹凤眼,五缕深褐色的长髯飘洒,看人的时候脸上总带着股春风般的微笑,却不识得。
“这位是圣人的特使,黄门侍郎李林甫——李相公,还不见礼?”李祎缓缓道。
李林甫的名字是张守珪早就听说过了,原来眼前这位就是近年来在朝中青云直上的李相公,据说很快就要升到礼部尚书了,还被天子加了同平章事的职衔,显然是未来朝中宰相班子的成员了。
他不由得新生羡慕,忙行了个军礼,道:“末将不识得李相公,万望恕罪!”
李林甫慌忙起身还礼道:“哪里,哪里,元宝一路辛苦!”语气十分亲切。
寒暄已毕,老帅李祎单刀直入地问:“张守珪,你知道薛楚玉在都山吃了败仗吗?”
张守珪自然知道老帅的脾气,也不敢虚言,回道:“知道!河北道行军副总管郭英杰战死,六千将士阵亡。”
“嗯!”老帅点了点头,道:“我想你应该已看过朝廷的邸报了,本帅不再多言。薛楚玉无能,不仅折了薛老令公家的威名,还折了朝廷的颜面,如今已被贬官待罪了。那个郭英杰……”说道这里,老帅眉头一皱,本想说出些严厉的批语来,却想到斯人已逝,口气一软,才道:“……虽然英勇不屈,力战而亡,却使折了我大唐六千将士,至今尸骨还都曝露在山野之间,日晒雨淋,狼啃鼠咬,何其令人痛心哉!”
说着,他的大手攥拳狠狠地往帅案上一捶,“通”的一声,将坐在一旁的李林甫吓了一跳。
只听老帅李祎恨恨地道:“我向朝廷举荐了你去河北道接替薛楚玉。至多给你两年时间,若不能荡平贼寇……你就自己看着办!你可敢接?”
张守珪心中惊喜,胸脯一挺,急忙道:“末将遵命!”
老帅对这句回答并不满意,显然要有意激他一下:“问你敢不敢!要是不敢,就让牛仙客去。”
张守珪一听,忙朗声答道:“敢!两年内不能荡平贼寇,甘受军法!”
李祎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下,转头对李林甫说:“李相公,此将可用,请你宣旨吧!”
说罢,他便起身从帅案后走了出来。
李林甫也恭恭敬敬地从后帐中取出一道圣旨来宣读,无非是命张守珪为大唐幽州节度使、营州都督领河北道行军总管,整顿军马,起兵扫北诸事……不一一细表。
张守珪谢恩,领了旨,这才算罢。
当日天色已晚,老帅便留张守珪和李林甫二人一起在营中用军食,对他交代了一番,要他重整新军,剿抚并用,并强调道:“元宝,与你在瓜州做都督时候不同,河北道节度使是封疆大吏,人、财、军政大权均在你手,定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万万不可自满膨胀,如得意忘形,坏了朝廷法度,我也救不得你!”
张守珪忙道:“末将谨记训诫!”
李祎点点头道:“这次郭英杰吃亏,主要是因为料敌不明而轻燥冒进,突厥十万人入寇打他的伏击,他事先竟然没有半点察觉晓,不知道斥候是干什么吃的。你去了之后,要在‘知己知彼’这一点上下足功夫,这几个字说来简单,要做到却也不容易!”
张守珪点头道:“末将明白,只是怕突厥得了甜头,再次趁河北道兵力空虚来袭,急切间难以应付。”
李祎说道:“这点你不用担心。我已令王忠嗣出河东,皇甫惟明出河西、夫蒙灵察出安西,与本帅出朔方,四面一齐向突厥施压,一年之内谅他也不敢大规模东出。另外,当地的邬知义等将你也要用起来,其他人才,你自己看着招揽。”
张守珪闻言大喜,拱手谢道:“谢老帅鼎力相助!”
“嗯!”李祎说话办事素来简单明了,也不客套,只点了点头。
这说话间,他已经将半只烤羊和三张烤馕吞入肚中,而半天一直插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