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到翼王原本是开了个头的,忽然低下头,呆滞地站立了很久,抬起头来匆匆往众人坐的地方环视了一下,然后就从花坛上下来了。
花坛有半人多高,他下来时没站稳,趔趄了一下,就好像是从花坛上跌下来的一样,然后翼王就出了后院。
不一会儿,他就又回来了,重新站上花坛,继续宣讲。
他说道:“今日这个时辰请大家来,原本正是饭点,因此是提前给大家备好了午饭的。”
翼王指了指自己的左右手,那里不知何时摆上了几个大锅,热气腾腾的冒着气。
“左手边上是皮蛋瘦肉粥,右手边上是阳春面,附一枚熟鸡卵。请大家来领罢。”
众人一听,原本来此地,就是想要寻一条生路,填饱了自己和家里人的肚子,此时腹中正是空空,听到有饭吃,面上带着喜色,全都站起来了,蜂拥到前边去。
冬日里的阳光是惨白色,灼人眼不说,还一点也不暖和。
懿乐被挤来挤去,心上渐渐沉重,紧张的有点喘不上气,无意识地咬着嘴里的软肉,尝出了血腥味,眼眶愈来愈酸痛发红,这翼王的声音,她听着越来越像张骥了,但一直不想确定。
忽然感觉到有人拍自己的肩膀,懿乐回头一看,又瞪大了眼睛,舒展了眉头,也不去想他此时为甚么会出现在这里,心里边一下就安定了,竟然是张骥。
他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衣裳,灰头土脸的,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街边的乞丐,细看才能发现,他眼中有光芒灼灼。
转头看一眼大松树,翼王还站在那里,戴着铁面具,帮着分粥。
“公主,您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过来呐,翼王做的事情大逆不道,您若是被他发现了身份,该多危险呐。”张骥压低了声音,从后面凑到她耳边说道。
“您就不思量我们这些人揪不揪心么?”张骥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无可奈何,还有纵容。
懿乐眨眨眼,翘起了嘴角,只一会儿,她就笑着哭了,心里边庆幸着。
“本宫饿了,走罢,去领一碗阳春面,还可以要点辣子。”懿乐一边哭,一边扯着他破烂的衣袖,和人群一起往前挤着走。
张骥见她使劲往前挤,叹一口气,走到她身侧护着她,两个人去领了两碗面条,懿乐不要熟鸡卵,因此张骥碗里有两个,把自己的辣子给了她。
回到凳子上坐好了,懿乐泪水已经止住了,张骥和旁边的人商量着换了座位,坐在她旁边。
懿乐吃了一口面条,热气蒸腾,胃里很熨帖。旁边还有一对年轻夫妻也都领了面条,正在呼哧呼哧的吃着,年轻的妇人忽然哽咽起来,向丈夫说道:“把小板带过来就好了,没想到能在这里吃一口热乎饭,等到了家,两个鸡卵肯定凉了。”
丈夫劝她:“快吃,别说话,不然碗里的就要凉了。”
一阵冷风刮起来,懿乐的外衣被自己划破漏风,冻得她打了一个哆嗦,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散在空中。
翼王的声音又响起来,他给每个人都分了一件厚棉衣,填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新棉花。
张骥接过衣裳,道一声谢,披上懿乐身上,又给她仔细拢了拢。懿乐觉得不那么冷了,喝了一口热面汤,暖意扩散到了全身,浑身的汗毛也舒展了。
这种感觉让心脏酸软,然后她忽然能懂了,为甚么这些流民对翼王感恩戴德,明明是京城脚下的子民,却还要来看翼王的宣讲。
百姓期盼的,不过吃饱穿暖,冬天里有口热饭罢了。
面汤里加了剁碎了的白菜,冬天里的白菜可鲜美,旁边妇人吃到一半,就忍不住继续抹着眼泪。
懿乐感受着舌尖炸开的鲜美,周边有穿着破烂的流民,缠绕不去的寒风,她用翼王发的新棉衣裹紧了自己。
再听旁边年轻妇人呜咽的哭声,懿乐感同身受,心里边替他们难受,又羞愧,又伤感,好像自己也经历了这样悲惨的遭遇,心口紧缩,里边空落落、荒凉凉,忍不住也哭起来,泪水大颗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