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卡嘉的无礼表现,方圆倒没介意。
心道这外国女孩才二十出头,青春叛逆期大概还没过去。
不过,对她的准兄弟媳妇的期望不由得减低了几分。还是八里屯的女孩好,朴实、持家又温柔。
“哥,我先到外面,激发点灵感。”
方枘找了个借口,和卡嘉一起到了门外面,看着天谷壮丽的美景,问:“刚才怎么回事?”
卡嘉吐了口气,提高了嗓音:“没想到你哥是这种人,他刚才说给我喝菊花茶……”
方枘的大笑声打断了她,捣着胸脯平息了后,他才说:“卡嘉你误会了。这里是没被现代文明污染的山野桃园,东夏字典没有被污化,菊花是实义,内涵纯粹,没有恶意的。”
卡嘉羞惭得脸上泛红,稍顿了会儿,忧心地问:“那你们东夏词典里还有多少现代文明的禁忌。”
“多了去了,比如同志、小姐、申因……数不胜数,半本词典都是黑的了。”
看着主枘嬉笑不恭的样子,卡嘉郑重地说:“这没什么可笑的。这些词里面饱含文明的源质,正是我们血红阵线要捍卫的东西。”
“这一点我认同。”方枘说着,拉着卡嘉回了木屋。
方圆已铺好一幅四尺三开的徽宣,用镇纸压好。
“怎么,寻到灵感了?”方圆不凉不酸地对方枘说。眼光只是出于礼貌,才勉强从卡嘉挤出的笑意上掠过。
完了,记仇了。卡嘉忙把笑脸撑开成花,说:“刚才我和方枘谈到你的身手呢,按说成年人骨窍已封固,可你比大合子他们还要溜呢。”
方圆摆摆手说:“他们只是小时候行了涂油礼,而我整在泡在林子里,守在天谷边。身手溜透点没什么稀奇的。就像小枘说的,也就一山野粗人。”
行了,这下打击面更广了。卡嘉自知理亏,不敢再计较什么,催促着方枘取出骨笔,要他开始作画。
骨笔散出的红晕悬停在宣纸上。方枘摇了摇手臂,对方圆说:“哥,来帮我一把。”
“不用。”方圆凝望着笔尖的红晕,说,“源质精细,结构坚实,你可是独立运用骨笔了。”
“真的?”卡嘉扭头瞥了方圆一眼,勾起修长的大拇指说,“你真棒。”
方圆本着的冷面也松了些,终于笑了笑,说:“山野粗人,自然感觉敏锐一些。”
方枘笑了笑,俯下身去,试着在旁边的用以润笔的边角宣纸上勾了条线,果然,一条飘逸的线条呈现出来,而且不止是红色,而是一条彩虹一样的七色线。
“骨笔可以变色?”方枘问。
卡嘉说:“当然了,万物都由源质运化而成,变换色彩还不是小儿科。”
“那我画什么呢?”
卡嘉双扭头笑问:“方圆你看呢?”
方圆走上前来,说:“匠画境应该是师法自然,而不是控制和禁锢它。让我看,你就在齐白石的《百虾图》中吸取些笔意,画一张《百叶图》吧。”
方枘眯眼冥思了一会儿,脑海中映出了一位长须老者,在自家花园的虾池边,他在画案上挥毫运笔。
散发着淡淡的青檀香气的宣纸上,老人扭动手腕,寥寥几笔,用墨色的深浅浓淡,表现出虾活泼而婉转的动感。
一对浓墨眼睛,脑袋中间用一点焦墨,左右二笔淡墨,变化多端、活灵活现虾头便跃然纸上。硬壳透明,由深到浅。而虾的腰部,一笔一节,连续数笔,虾的腰部便如音符般闪亮在水波之中了。
方枘体味到,白石老人的虾,既不出于他人眼中,也不为自己所见,更像是虾的自画像。
想到这里,主枘即刻动笔,用写意技法,施以浓墨,勾勒出红衫叶的主脉,再刷刷刷几笑,从主脉上带出粗细淡出的支脉。
再以淡彩润出了塔形的叶片,空灵剔透,似有阳光从叶片后面晕了出来。
然后,他以同样的笔法,以二十分钟的时间,完成了《百叶图》的创作。
画中的衫叶姿态各异,有的轻灵飞动,有的内敛沉郁,有的残破凄婉,一片一片似人脸一般,有各自的神态和表情。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方圆这位国画大师不敢相信,叶子还有这样绝妙的画法。这翩翩起舞的叶子,似音符律动,如百蝶起舞,更是众生百态。
“好!”他称赞着。
方枘讶异地望了方圆一眼。从小到大,在国画造诣上,方枘比志哥哥要差许多,能得到他的夸赞,使方枘内心十分满足。
卡嘉细细揣摩了一会儿,面露喜色,问方枘:“你知道这幅画的神来之笔吗?”
方枘坦然说:“我只是沉浸在绘画过程中,到现在还有些迷糊。”
卡嘉点点头,说:“这就对了,已然有了皈依自然的苗头,那可是天工境才有的境界。”
方枘听了自然喜不自胜。
“不过,方枘你有点数盲吧,”卡嘉讥笑说,“你这《百叶图》怎么少了一片?”
兄弟两人一打眼过去,瞬间发觉卡嘉说的是对的。
方枘疑惑地说:“不对啊,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自从画臂修炼后,在运算能力方面,他远远超过常人,这种差错,让他惶惑不安。
卡嘉噗哧一下笑了,上前一步,指着《百叶图》中右下角的几十片叶子,对方枘说:
“你仔细看看这一片,就能得到答案。”
方枘双手撑在桌案上,冥思苦索着。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小时,他还是找不到一条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