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既然犯人已经落网,您为何不让捕房结案,反而还要继续调查呢?”
刘牧原开着别克车行驶在公馆马路上,透过后视镜看着闭目养神的胡树人,迟疑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
听到他的询问,胡树人缓缓睁开双目,侧头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市,悠然自得地说道:“我还有很多疑惑没有解开,若是草草结案,放弃调查,我怎能安心?”
刘牧原不明所以,不解地说道:“老爷,之前您询问姜文博的时候,他声称没去过死者家,但他抽的电车烟却出现在死者家,说明死者被杀当日他八成到过现场。而且他回家写稿这一说辞也无人证明,有此两点,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罢?”
胡树人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出一句云遮雾绕的话来:“如果我告诉你,咱们目前的调查只揭开了案件的冰山一角,你会相信吗?”
刘牧原闻言,眉头微蹙,整个人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方才开口说道:“老爷的话,牧原自然相信。”
“那就好。”
胡树人笑了笑,收回视线,看着后视镜中正在驾驶的刘牧原说:“牧原,你要记住,查案子,不能仅凭眼前所见的线索推断,必须把你在案件中发现的所有线索都梳清楚,理明白,才能找出那条独一无二的可能性,也就是真相。”
说到这里,胡树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郁,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
“老爷,您怎么了?”注意到胡树人的神色不对,刘牧原急忙问道。
“没什么……”胡树人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笑,“牧原,别担心。我只是……每当遇到这样的案件,总会有些神伤。”
“老爷……”
刘牧原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专心开车,紧抿着双唇不再言语。
车里安静了一阵,胡树人摸出怀表,见时间已临近中午,便让刘牧原就近找了一家小馆,主仆二人简单地吃了一顿。
离开饭馆,胡树人正要回到车上,忽然听到一阵吆喝声。
前方路口站着一个报童,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挎一个打着补丁的破布包,左手高高地擎着一打报纸,一口清脆又稚嫩的童音大声喊着:“天蟾舞台全体乾坤艺员悉心研究,新合排演经典好戏《双金花》即夕初次开演,佳座无多,请各界早定佳座,以免向隅!”
胡树人闻言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向那报童望了望,旋即对刘牧原说:“牧原,去买份报纸来。”
“是,老爷。”刘牧原大步走上前去,掏出一枚铜板递给报童,从他旁边的几摞报纸堆中拿了一份,回到胡树人身边,双手将报纸递上。
胡树人接过来看了一眼,是今天的《申报》,便坐上别克车翻看起来,刘牧原也发动引擎,准备打道回府。
车行出去没多远,胡树人忽然挑了下眉毛,放下报纸对刘牧原说:“牧原,掉头回去,我有话要问那报童。”
刘牧原微微一愣,他应了一声,驾车在下个路口掉头,回到那个报童附近,将车稳稳地停在路边。
见一辆豪车停在身边,报童不禁吓了一跳,正好奇地打量着,车窗忽然缓缓落下,露出胡树人的面庞,他趴在车窗上,将手上的申报递了出去,对报童说道:“小朋友,跟你打听个事。”
“是的,先生。”报童惶恐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的样子,胡树人善意地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道:“我想请问,这份《申报》上明明没有与天蟾舞台相关的消息,你方才为何那样吆喝呢?”
“先生,您是问天蟾舞台的事啊。”报童先是一愣,随后伸手从身上挎的破布包里掏出一张宽约两尺、长一尺左右的黄色纸片递了过来,上面用字,而标题正是“天蟾舞台”。
胡树人拿过纸片扫了一眼内容,摇头而笑,有些无奈地说道:“原来如此,是天蟾舞台让你这么喊的?”
“回先生,是的。”报童点了点头,那澄澈的双眼足以证明他所言不虚。
“好,谢谢你。”胡树人笑了笑,将天蟾舞台的宣传单放在膝上,接着把那份申报放到报童手中,“这份报纸我留着没用,你留着罢。”
他摇上车窗,刘牧原见状,便开着别克车离开了,留下报童一人愣在原地,久久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您怎么把报纸还给报童了?”刘牧原向端详传单的胡树人问道。
“上面登载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唯一于我有点用处的就是埃德蒙案,还语焉不详——八成是巡捕房的授意,各种细节都被隐去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留着呢?”胡树人顿了顿又道,“对了,牧原,开车去九江路和湖北路的交叉口。”
听到这个地址,刘牧原疑惑地问道:“老爷,您要去天蟾舞台?”
点了点头,胡树人放下宣传单,笑着说道:“不错,今日天蟾舞台要演一部新戏,《全部双金花》,主演蔡金莲的是一位新角,看宣传似乎颇为有趣,反正左右无事,咱们瞧瞧去。”
刘牧原知道,自家老爷平日爱好不多,但看戏听曲的消遣那是必不可少,他也不多话,驾车转到敏体尼荫路上,向公共租界驶去。
正如小童所说,天蟾舞台公演的新戏极为火爆,待胡树人主仆赶到时,舞台大厅里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问过售票处的职员,胡树人得知,现在只有一、二楼的角落还有几个空座,再就是三、四楼的雅座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