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要回去了。”眉出跨在马上,长吐一口气道,“和你们出来这一趟,简直跟打了个小河西一样。”
“河西之战可是动辄千里。我们现在就是在关内转一转。”乐正绫对他说,“不过我们现在是,河西的记忆已经逐渐远了,而这几天正在受着测量的途程之苦,所以生发出这样一种感觉。”
“嗯。是这个道理。人永远是发生在时下的有感觉。时间一过去,四体五感离了那个现场,好像就轻了。”眉队副勒起马绳,“哎,等我老了,可能什么从前发生的事都一句话给它带过去了。临场的那种感觉全部消失了。”
“人主要是活一个过程,在生命的不同时段有不同的体验。至于之后的回忆,同当下的自己是无关的。”
“听你这一说,好像我老时什么样也不用去担心它了。”眉出骑着高头大马,在阳光下笑了笑。
天依则是在秋季的暖阳中打了个哈欠。她准备在这辆马车上小眯一会儿,虽然车身颠簸。不过下午的车程有三到四个小时,不睡觉也做不了什么。
在这几天颇具重复意味的劳动中,众人的身心都感到疲惫。无论是面对调查现场——高悬的日头、齐整的平地和竖直的高杆,还是县官的奉承和吃请,测量队伍的人们从心到胃都是满满当当的,空不下来。每天什士和匠人们都要在一个全新的县邑重复相同的劳动,吃大体上类似的饭。这很容易让人陷入一种疲惫,让人感到她正在一条永远的征途上,循环地走着。这样纵使物质条件再好,官舍的榻席再香,大家对工作的感觉反倒还不如在军马场上的那几日。这种重复的工作对于什士们来说不是第一回体验了,他们整理词条的工作也同样是高度机械的。不过每天面对不同的词条,自己还能整理它的语义和形式,在大的不动的工作框架下能有许多小涟漪。而这种测量工作,就纯粹是每日变着地方做同一回事了。
在这条临时的永远征途中需要午后的小憩作为滋润。不过一会儿,在灿烂的阳光下,伴着阿绫、苏解同其他人的轻语声,天依便在这乘摇晃不定的车上沉入了梦乡。在温暖的梦境中,她暂时将工作的疲劳感弃置在了意识的背后。
——第二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