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依为赵定北等人演示完自雨亭和它背后的翻车,乐正绫才带领着从前家奴营中的女奴们来到他们面前。几位公子还处在一片余兴当中。
“君侯。”乐正绫和女工们向赵破奴行礼。女工们没有跪拜在从骠侯面前,而是像普通的市井小民一样同这位侯爵行揖——虽然这也是有些大胆的。去年在洛阳,天依和吕聿征等人第一次见到赵家的小公子时,吕聿征受赵定北一拍,是直接跪在了地上的。
如何这些做奴才的见自己和父亲不跪了?难道这几个海国人赎了她们,这些贱民就把自己当成主人了不成?二公子刚想发作,但是毕竟现场有父亲在,自己不好先声夺人。
“她们为何不跪呢?”赵破奴问乐正。
“一般的市人、工匠见到君侯时是不必伏拜的。就算她们之前是其他身份,那也是之前的事了。”乐正绫恭敬地对从骠侯说,“故她们现在不必跪。”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有些女工双膝发软。张嫂就特别想跪下来,只要下一秒从骠侯发了命令。她们毕竟还是在从骠侯府中寄食的人。
“好吧,好吧。”赵破奴笑道,“那老夫也不便耽误工匠的事情。你让她们先散去为事吧。”
乐正绫遂遣散了女工们,示意她们没事了,可以回去工作。
赵破奴慢悠悠地走到亭中,不语良久,忽然抬起头来,问这位海国的夫人:
“乐正,你为这些人做这些事肯定有说法。你的说法是什么?”
乐正绫也愣了一会。她看了看天依,天依也有些踌躇。
“要么,就同他说?”乐正绫问道,“这层窗户纸早晚有捅破的一天的。”
天依紧抿着嘴唇,好一会儿,试探性地点了点头。
“这么看,还不是那么能说的。”赵破奴叉起手来,“放心,多篡逆的话,今天说了也就罢了。这里没有外人。”
在从骠侯的这番鼓励下,乐正绫才将咬紧的牙关松开,慢慢地说。她先举了两句诗:
“我们海国那边有一句诗,叫‘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六亿,我们当时有六亿人。神州,就是我们海国。舜尧,就是虞舜唐尧的舜尧。”
“嘁,还把自己叫做神州!”二公子在心里不屑道。
“你的意思是,你们那边,每个人都是‘尧舜’?”赵破奴在亭中找了个靠椅坐了下来。
“我们的目标……是这个。不过现在的海国已经离此道殊远了。”
“就算殊远,你们先前来汉地的时候也说过,你们是那边寻常的市人,不是什么大人物。洛先生的几件衣服一直在筠儿的身边,我和她每每看到这身汉地完全没有的衣物,都会感觉你们海国不简单,如果你们不会自贬身份的话。”赵破奴用手靠着椅背。为了学习他的风格,赵定北也坐在另一边,用手靠椅背。
“仆等当然不是尧舜。”
“那你们还行此道的时候,是怎么做的?”赵破奴吹着秋风问她,“我猜有一点就是你们海国写这诗的人要去掉我们汉地这种契约的奴隶。要不然你和洛先生也不会一直撺掇我,让女奴们变成造纸的女工。”
“是。”乐正绫点头,“再多的愚不能说下去了。”
“我刚才已经讲了,我们在府里的最深处,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赵破奴挠了挠鼻翼,“畅所欲言吧。”
“海国的运动是两三百年前开始的。最开始有一个国家,当时的人口跟汉国差不多,有一些学者撰文认为君主的统治只能让大多数民众生活在悲惨的境地。上天赋予的权柄不是掌握在君主手中,而是直接授予每一个人。君主在这方面只是一个窃……”
“打住。”赵破奴将手收攥成一个拳头模样,连忙示意乐正绫停下。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问她:
“书的内容就不必多说了。——他们后来怎么样?”
“国中基本上小一半人识字,学者的影响很大。国王被斩于闹市。随后全国的人组成了共和国。”
“我只知道先周有共和执政,但那是有个人叫共伯和。”赵定北将他一贯的概念和先生教导的礼法都抛到了脑后,专门听洛先生的夫人讲故事。
“共和国就是没有君主的国家。它的形式很多,有的是全国的人在他们的乡村、市镇中选举一批人,那批人再选举更高一级的人,直到选举出全国的贤能们来治理国家。有的是国家的会议和首脑都由全国直选,首脑的任期是四年或者五年,可以续任一次,之类的。”
“选贤举能,讲信修睦。”赵定北随便想到了《礼记》中的一个句子。
“你们那边有多少个共和国?多少个君主国?”赵破奴继续问道。
“一百多个共和国,几个君主国。屈指可数。”
“最大的十个国家,有几个共和国?”
“有两个还有君主,而且君主不掌朝政,朝政仍然由选举出来的会议决定。”
“怪不得洛先生的身份证上写的不是臣民、子民,而是公民!”赵定北这才就天依衣物中身份证上的信息恍然大悟过来,对他的父亲说。
“你说到这,老夫就明白了。你们那边是要‘六亿神州尽舜尧’,要做到这个,就得让所有的人自己做自己的主,人人要除开贱籍,读书学礼。要不然你们海国那工厂里的机械恐怕比这翻车复杂得多,没人断字的话也没人会做。”
“是……”
“老夫这下算是把你们海国的情况都摸通了。从前